跟忠遠侯府長達一條街的闊氣不一樣的,是十裡禦街旁的馬行街。那裡坐落着一衆府邸,大多數都是三品大員或者一些朝廷重臣的院落。
雖人人均有些身份,但到底和王侯伯爵的府邸相距甚遠。
吏部尚書葉宗文的葉府,自然也坐落此處。
今日絕非一個太平之日,大多數人都因太子遇難而蒙上了陰影。
葉府深處的栖霞園内,卻聽得女子嗚咽不止。
這一顆顆如斷線玉珠般的眼淚,不僅僅掉在質地上乘的絲帕上,也落在葉靈晞的心裡。
“令儀姐姐莫哭了,現下還沒有個定論,你不要過于憂心了。”
葉靈晞拉着張令儀的手勸慰,頓覺心如亂麻。
雖是撫慰張令儀,可葉靈晞比張令儀更心亂,自打宣德樓出事後她就有種強烈不踏實的感覺。
玉液池的事變成了宣德樓,她原以為保住姨母和靜樂公主是好事,不曾想哥哥竟遭連累。
更讓人意想不到的是,太子竟然就這樣去世了。
明明應該是咳疾的……輾轉許久才日漸體弱離世的……
可如今事實如此,葉靈晞忽然不知道該如何面對接下來有可能發生的事。畢竟許多事情,好像自打她重生以來就已經不一樣了。
“你不知道,我聽說他被革職後簡直坐卧不安。太子這……是大事,聖上會不會遷怒于子修啊……”
“不會的。”葉靈晞握住張令儀的手。
“不會的,哥哥不會因為此事就……你不要多慮。”
肯定不會。
葉靈晞心内雖亂卻好像隐隐之中自有一段清晰的路線給她以反饋,這雖然是大事,跟前世出入有些大,但主線是沒錯的。
所以,葉靈昀不會出大事。
張令儀似乎是相信葉靈晞那笃定的語氣,漸漸也止住了哭聲。
“小姐,少爺回府了。”童路不知何時來到了栖霞園通報。
聞得此言,衆人大喜。
張令儀慌忙拿絲帕擦拭眼淚,“在哪兒呢?”
“在前廳,張小姐可同小姐一并過去。”
“走,我們快去看看。哥哥既然回來了,想來就是無事。”葉靈晞拉起張令儀便往前廳跑。
童路卻眼疾手快遞過來一張信箋,“小姐,這是門房上遞進來的信,說是請您親啟。我順路拿過來的。”
葉靈晞接住,低頭看信箋上的字迹,是她熟悉的,明誏。
“好,我知道了。”葉靈晞将信裝好,先帶着張令儀見哥哥。
葉宗文和葉靈昀一并回府,聖上裁決已告知衆人。
雖然葉靈昀是被革職,但好歹身家性命都還在,去修建皇陵,遠離邺京這是非之地未必不是好事。
隻是和張府這婚期……葉宗文和魏雪鸾得過張府商議才是。
将張令儀交給了葉靈昀,葉靈晞帶着忍冬和秋石回栖霞園,剛進屋便将信箋拆開。
信箋上并未說明任何事情,隻有寥寥數語,“明日申時,春風樓聞香閣見。”
葉靈晞捏着信箋,蹙眉思索了片刻,似乎是想通什麼,一擡手将信箋投進了跟前煮水的爐子裡。
“去把博古架上那個紫檀多寶盒拿過來。”
秋石疑惑,“小姐素日裡都不大碰這盒子東西的,怎的忽然想起來這些?”
邊說邊将紫檀多寶盒捧了來。
葉靈晞打開盒子,金銀物件兒草編玩意兒,新鮮有趣倒是緊要的,貴重反而是其次。
這盒東西,是打小兒便不知不覺攢下來的。在前世的時候,被葉靈晞一股腦燒了幹淨,如今,卻覺該物歸原主。
秋石見葉靈晞心事重重,也不敢多問。
次日,不過申時剛過,葉靈晞已經準時到達春風樓。
囑咐秋石忍冬在外等候,葉靈晞自己獨自攏了攏身上的翠青羽紗披風擡步進了聞香閣。
葉靈晞推門而入,隻瞧見明誏臨窗而坐。
已進入春日的暖陽毫不避諱地灑在明誏身上,明晃晃的光線一瞬間攝入瞳孔,刺眼至極。
葉靈晞條件反射地眯了眯眼睛,輕步走至桌旁,坐了下來。
似是半月有餘未曾相見,明誏為着沉船的事兒整個節慶都不在邺京。
葉靈晞看着他的身影突如其來地感到陌生。
明誏穿着暗紅八團天馬褂子,金線絲絲縷縷密密匝匝,将本就價值不菲的料子更是做得富麗堂皇。
這料子看着眼熟,想來還是葉靈晞陪明誏給明家太君選料子的時候,自己替明誏選的。
葉靈晞本不是愛那種鮮豔奪目物件兒的人,可偏偏覺得明誏穿這些大紅暗紫的分外好看,金銀堆砌在他身上倒絲毫不覺得庸俗,反而是本就該有的富貴堂皇。
明誏這樣耀眼奪目的人,就合該拿珠光寶氣的物件兒和翠華搖搖的陣仗來襯,方才顯得出這樣一個世間少有的鮮衣怒馬少年郎。
葉靈晞是這樣想的,前世的葉靈晞也是這樣做的。
有的人适合花團錦簇,有的人适合碧海雲天。
葉靈晞腦海中忽然想起沈寄和,也想起沈寄和穿朱紫色朝服的樣子。
沈寄和的尊貴,是内斂含蓄的。可那樣内斂含蓄的氣質,竟然将那朱紫色襯得黯然失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