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都是陳年往事了,咱們就是圖個嘴快,随便說道說道。難道朝廷還能判錯嗎您說?”
“朝廷難道就沒有冤假錯案?”那大漢橫眉冷對。
“哎呦您可慎言!”小厮吓了一跳。
“這可是邺京,開口言語前您得掂量掂量。更何況……”
那小厮湊近了身體壓低嗓音道,
“既便真的是冤假錯案,眼下這位沈大人的兒子中了會元,将來入了官場還怕不能為其父平反嗎?”
旁邊的人也接話,“就是說。此一時彼一時。”
“那些咱們不懂的先且不論,就說眼下這位榜首,這樣的出身如今拿了功名,倒甩了那些因為祖上恩蔭封官的甩了好幾條街呢!”
“可不是嗎!官場上不管貧富貴賤出身門第,講究的是有無出身。
這在科舉上有了科名即是有出身,哪怕是九品小官也得高看一眼。可若是沒有科名,就是侯爵世子那也是無出身,不過是依仗着祖輩榮耀的酒囊飯袋,無甚大出息。”
一桌子人你一言我一語地将将榜上能八卦起來的人名一一說了個遍。
葉靈晞拿起茶碗小口啜菽飲水,順勢掃了眼方才争辯地面紅耳赤的大漢。
隻見他衣着質樸,腳上的布靴已經打了好幾個布丁。
桌上隻放了一碗茶水和幾個耐饑燒餅,明顯饑腸辘辘,可連旁邊的素面也沒有買上一碗。
身邊破舊包袱破舊,一身風塵仆仆的氣息,想來是剛入邺京。
葉靈晞起身走出茶坊,輕聲對忍冬和秋石道,
“方才那位好漢神情激動不似有假。秋石你去尋吳達讓他來跟那位好漢攀上關系,先安排一個不打眼的活兒給他。”
秋石應是,先一步離開。
“這好漢是跟沈伯父有過接觸的,但願能對大哥哥有用。”
葉靈晞心裡想着,又回頭看了一眼那人,擡步離開了茶坊。
葉靈晞在外面轉了一圈兒,瞧着先得樓外面聚了好多人,便也站定看了過去。
衆人推推搡搡間,葉靈晞遠遠看見比衆人都高出半頭的沈寄和被圍在中間,硬是被半推着上了先得樓的雅閣。
“科試第一,會試第一,接下來沈兄若是殿試也第一,那可是連中三元啊!”
說話的正是沈寄和昔日的同窗好友謝勝非。
至交好友,同窗同年,沈寄和高中會元這謝勝非看起來比沈寄和本人還高興。
隻見沈寄和面色淡淡,一一道謝。
“今日這場宴席沈兄可得做東!”
“最好請上對街的心月姑娘來作陪才好!”
忍冬遠遠瞥了眼那說話的進士道,
“這才上榜就這樣行事作風,敢教唆着去請歌姬,沈少爺别被這起子人給帶壞了。”
葉靈晞眉間卻有笑,“文人騷客,不就是這樣?更何況,正兒八經到了瓊林宴上,這些新科進士們是要實打實地湊錢去請優伶助興呢!”
“還有這樣的規矩?”忍冬大驚。
而樓上的沈寄和似乎是感覺到什麼,扭頭望過來,精确無誤地對上了葉靈晞的目光。
葉靈晞微微一笑,沖沈寄和打了個手勢便離開了。
“小姐,您不上去找沈少爺了?”
“他被那麼多進士纏着,哪裡能走得開。”葉靈晞神色淡淡。
“更何況,如今是結交同年的好機會,将來各自入仕還不知道誰對誰有用呢。
要不然哥哥也不會趁馬上離京前的送别宴上,還一直帶着大哥哥了。官場不就是人場?大哥哥要做的事情,沒人助力怎麼可以。”
“小姐知道沈少爺要做什麼?”
葉靈晞卻隻是笑笑。
“不過有句話那些茶坊裡倒是沒說錯。”忍冬說。
“什麼話?”
“姑娘您忘了?那話說,‘不管沈寄和到底有沒有才學,攀附上葉府就已經棋高一招。’
您看沈少爺回京才多久,這大大小小的官員舉子,重臣或忠仆,咱們老年和少爺都帶着他認識了個七七八八……”
“旁人不明就裡也罷了,可你是我的心腹,竟也無知到這種地步?”葉靈晞停下腳步,橫眉冷豎。
忍冬自知說錯話,忙低頭道歉,“婢子說錯話了,請小姐責罰。”
“莫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永遠别再讓我聽到這種話,尤其是從我身邊人的嘴裡。”
“是。”忍冬知道葉靈晞動了怒,斂聲靜氣不敢再多言語。
“更何況,如果當年沈家沒有遇難,大哥哥早已平步青雲,哪裡還需受他人排揎。”葉靈晞面色複雜。
“父母雙親本是至交,可我卻因為知道前路坎坷,想借他修橋鋪路。就怕我是小人之舉,而他當真心甘情願。屆時,我又拿什麼一一償還?”
“小姐……”忍冬看葉靈晞神色複雜,不知如何勸慰。
之前葉靈晞不懂前世的沈寄和到底為何一定幫她,一廂情願地覺得那是報恩之舉。
可那日沈寄和說,“如你所願即是如我所願”的時候,葉靈晞心下好像有什麼東西被撥動了一般。
正如葉靈晞怕明誏對她的傷害一樣,她也怕自己對沈寄和還不起。
一兩恩情,十分虧欠。
沈寄和究竟是為哪般,葉靈晞竟有些搞不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