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就這樣尚娶皇家公主,埋沒了一身才華抱負,對整個朝廷都是一種損失。
所以,這沈寄和拒絕尚娶儀鳳長公主倒挑不出錯處。
可萬花會一事,滿朝文武皆知,沈寄和救了落水的長公主。
儀鳳長公主面薄,覺得同外男有肌膚上的接觸,自當嫁與人婦,否則絕無顔面見人。
這才有了一個在延慶殿自甘下嫁,一個在東華門跪請長公主原諒的做法。
“老臣鬥膽,請長公主回府。”平章政事王謙直言道。
“沈大人乃不得已的情況下營救長公主殿下,所謂肌膚之親頗有些無稽之談。長公主殿下實在不必以此自縛,徒惹難堪。”
“不知道父王尚在,聽了王相這話心中作何感想?”辛紀棠滿面淚痕。
聽見辛紀棠把先帝都擡了出來,永徽皇帝的眉頭跳了跳,掃了眼其他臣子。
辛紀棠卻說,“本宮雖清白尚在,可身為女子到底難堪。本宮自诩矜貴,如今有了這樣的陰差陽錯,今後有何面目見人?”
“長公主言重了。”王謙拱手道。
“沈大人能尚娶長公主殿下那是莫大的福分,可如今朝廷正是用人之際。皇親無政權,老臣實在不願意看此子一身才華無處施展。
更何況,以老臣所知,沈大人和吏部尚書家的小姐早已有婚約。實在不可因此事,而強拆婚約。”
“依王相的意思,本公主顔面盡失乃是小事了?”辛紀棠面露不甘。
“雖有婚約,但也可酌情退婚,吏部尚書和魏夫人皆是本宮親眷,自當保全大局。”
葉宗文聞此言眉頭皺了皺,隻深深弓腰并不答話。
“王相所言婚約屬實是小事,求賢若渴本王也理解。可王相不能不考慮堂堂的嫡長公主啊?這不是讓人看笑話嗎?”瑞王又道。
“隻要公主不作繭自縛,我想郢朝民風開放,應當無人會覺得此事有多上不了台面。”
“更何況,沈大人已經為自己的魯莽在東華門跪了一炷香了。救人者因對方身份貴重而擔責,那以後遇到類似的事情,那些内侍官侍衛奴仆,看到自己主子遇難是救還是不救呢?”
這話說得不無道理,忠遠侯卻對一衆老臣的話嗤之以鼻,
“若是連皇家體面諸位大夫都不要的話,那我堂堂郢朝還談什麼萬國來朝?”
“如果長公主非要出降,那沈大人從今往後隻能在您的公主府當個富貴閑人。沈大人若是願意,此刻怕是不會東華門請罪,而是跪在這政事堂謝恩了吧?”
“即便沈大人願意,那又如何向葉大人交待?他們的師生之情,傾家之誼,又将葉大人家的小姐置于何地?”
見有人拿葉靈晞說事,辛紀棠冷聲打斷,“那如果本宮願意自降身份呢?”
“長公主慎言!”陳普一驚,忙勸慰。
“您是先帝金枝玉葉極受寵愛的嫡公主,怎得自降身份隻為了一區區學士。實在是不妥!”
“本宮自降身份,諸位大人就不會有皇權不幹政事的顧慮了吧?沈寄和不是驸馬都慰,就不會有宗室不領職事的擔憂了吧?”
“可即便長公主願意行此驚人之舉,那東華門跪着的沈大人願意嗎?”
陳普有些惴惴不安地看向永徽皇帝。
“儀鳳,你可想好了?”
永徽皇帝看着自己這個并不是很熟悉的妹妹。倘若辛紀棠是男子的話,隻怕這龍椅上就不可能是自己了。
自降身份,這話可是她自己說的。
“皇兄,我想好了。非沈珩不嫁。”
永徽皇帝聞言歎了口氣,隻覺得這辛紀棠較真兒起來自己是惹不起也躲不起。
“你去,将長公主殿下的意思跟沈大人闡述清楚。”
皇帝吩咐内監都知陳忠勉。
“他若願意,讓他即刻進殿謝恩。他若不願……”
永徽皇帝頓了頓,硬生生攔住後半句話。
不願意怎麼辦?
儀鳳長公主都做到這一地步了,沈珩若是還不願意那就是打所有皇親國戚的臉。
永徽皇帝有些不耐煩,揮揮手道,“你先去。”
陳忠勉領命而去,不多時便返回。
衆人側身回首看向陳忠勉身後,隻見空無一人。
陳忠勉顫巍巍地走到永徽皇帝的案前,直直跪了下去,“小人該死!”
“他竟不願?”
辛紀棠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陳忠勉匍匐在地的身體。
六年前,
同樣是延慶殿,辛紀棠跪的卻不是如今的永徽皇帝,而是自己的父王。
彼時誰人不知辛紀棠深得皇帝寵愛,她自小便華貴萬丈名動邺京。隻要她開口,就從來沒有不應的道理。
可即便如此,先帝聽了辛紀棠懇求的話,照樣責令她回宮。并不準任何人聲張公主的莽撞之舉。
當初年僅十四歲的辛紀棠并不能救已經定罪的沈虛知。
那麼,救下沈寄和也好。
辛紀棠不顧牢籠裡的髒亂和惡臭,去地牢裡尋沈寄和。
那個她一見傾心的少年。
辛紀棠告訴沈寄和,隻要他娶她,她便以公主之名保他免受流放嶺南之苦。
從此便是驸馬都慰,錦衣玉食,再無牢獄之憂。
可沈寄和卻說,“臣對公主并無仰慕之情。罪臣之子,豈敢攀附皇恩。”
辛紀棠不依,沈寄和的目光卻落在辛紀棠一直捏着的空白聖旨上,“僞造聖旨,公主殿下是想誅臣九族嗎?”
那樣地冷言冷語冷心腸。
六年前,沈寄和拒絕她,辛紀棠理解。
可如今,他已經高中魁首,而她也願意自降身份,沈寄和仍然不願。
辛紀棠到現在都分辨不清楚,當初地牢裡昏暗的燭火之下,沈寄和那張臉上,是不喜還是不屑。
辛紀棠豆大的眼淚滾落,忽然扭身直直沖向政事堂的梁柱之上。
衆人猝不及防,隻聽“咚”的一聲,辛紀棠竟然血濺當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