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廈将傾,才好翻雲覆雨。”
葉靈晞心裡一驚,隻見沈寄和神色極淡,全然不在意自己方才說了什麼。
要不是沈寄和隻是個文臣,葉靈晞懷疑沈寄和下一刻就要反了。
隻見沈寄和又似笑非笑道,“你忘了,我是從地牢裡出來過的人,還怕什麼火坑牢籠?妹妹是不信我的能力,還是不信我的人品?”
都不是。
雖然沈寄和目前隻是個翰林修撰,可那意味着是拿皇家筆杆的人。
官階雖低,但親近皇族,就是六部尚書見了也得谄媚讨好,借此聽點兒風聲。
雖不是位極人臣,但早晚得是皇帝的左右臂膀。尤其是眼下當今聖上的位子坐得并不安穩,君心難測,誰不是摸着石頭過河?
“妹妹肯為我思慮,寄和十分感動。隻是隻有一句……”
“什麼?”
“我絕不會讓妹妹思慮之事發生,你隻管信我。”
你隻管信我。
前世的沈寄和也這麼對她說過。
沈寄和趁葉靈晞發愣,探身抽走了她手裡的那封退婚書。
“當年情急,不忍老師被家父連累,承擔連坐之責。更不忍妹妹錯失大好前程,于是家母命我親自寫了這封退婚書。
如今,想必妹妹同我當年心境一般才肯來對我說這一番話。”
沈寄和看了一眼退婚書的内容,将它湊到了旁邊的蠟燭上,火舌瞬間卷走了那薄薄一片紙張。
油墨被灼燒的氣味瞬間彌漫在他們二人之間。
“我從來沒有什麼後悔的事情,即便家父被貶,遠離邺京。即便曾混迹商賈,為文人不齒。但隻有這件事,本該是我一生之憾。”
“如今,不過是各歸其位。你自幼熟識我,就該知道,我是我,不是旁人。”
沈寄和何其聰明,葉靈晞的擔憂她自己說上幾分,沈寄和便在心裡給猜想出了全貌。
雨水滴答在窗外的芭蕉葉上,惹得葉靈晞心裡微微蕩起一絲潋滟。
葉靈晞好像忽然想明白了為何前世沈寄和那般對她噓寒問暖、披衣加被。
為何葉家明明慘遭抄家,沈寄和還能留葉靈晞在邺京。
前朝是非,她躲在他的護佑下竟然聞所未聞。
他說的對,沈寄和就是沈寄和,不是旁人。
明誏付之于葉靈晞身上的事情那是明誏,既然葉靈晞有心博一局,她必然得信沈寄和。否則,這前路艱險,誰又能真的全身而退?
“敢問大哥哥,晞兒寫的那封和離書呢?”
沈寄和擡起眼睑,神色晦暗不明。“你若不願,我不會假戲真做。”
假的也行,隻要有關系就行。
“不是的。”
葉靈晞好像下了決心般笑道,“你先拿給我。”
沈寄和拗不過葉靈晞,隻好從桌下的暗格裡将和離書取出。
“大哥哥對我向來坦誠相待,是我不該拿婚姻大事作兒戲,委屈大哥哥遷就我。如今,”葉靈晞不自覺地咬了咬唇,朱唇輕啟,“既得聖上诏令,或許是天意想讓我換個活法也不一定。”
說完葉靈晞也将那封和離書湊在蠟燭上燒了個幹幹淨淨。
明誏給她的心理陰影那是明誏,不是婚姻本身,更不是沈寄和。
如今既然重生,勢必要換個結局,換個夫君又有何妨?
這是她的決心。
“你确定?”
沈寄和語氣很輕,好像葉靈晞回過神來就會食言般。
“我确定。”
做一對尋常夫妻,沒有高門大戶裡那些龌龊心機。沒有嫡庶之分的那些家長裡短。
一如沈寄和的雙親和自己父母親一樣,舉案齊眉,白頭相并。
“前提是,我們得活着,并且是好好活着。”
婚姻大事,在身價性命前到底算不得大事。
葉靈晞沉吟片刻,很快轉移了話題,“大哥哥,關于沈伯父當年的案子,你還想查嗎?”
“妹妹有線索?”
太多年沒有人同沈寄和提及當年的案子,可葉靈晞知道,沈寄和從始至終都沒有放棄為父翻案的想法。
隻是儀鳳長公主那樣便利的捷徑沈寄和不走,那就說明他要的并不單單是翻案那樣簡單。
“線索不一定,但有個人我得交到你手裡。”
為保風險,葉靈晞讓吳達親自走了一趟茂縣。
那張正所言非虛,隻是當年茂縣任上的官員早已調離。
要想再從這樣一個小民身上做切入點去探究,怕是要費上許多功夫。
張正并不是個有心計的,這樣的人,得讓沈寄和放在眼皮子底下的好,至于到底是否有用,得沈寄和親自斟酌。
大事說定,可天慶五年的這一年,是一切事情的起因也是轉機。
葉靈晞心下清楚得很,她的時間并不多。
葉靈晞出了凝翠堂并沒有回栖霞園,轉而吩咐忍冬和秋石,
“你們跟我去找趟母親,我得趁寒食節把祖母從莊子上接回來。”
“啊?”
忍冬秋石雙雙一驚,葉家老太太在府上居住的日子簡直屈指可數。
怎得忽然要将老太太接回來?
她們都不知此刻葉靈晞心内隻有一個念頭,速速将祖母接回。
前世祖母在寒食節飲食不當腸胃受損,以至于葉靈昀和葉靈晞兄妹二人雙雙大婚之時,老夫人都沒能前來。
此乃老夫人極大的遺憾。
可葉靈晞萬萬沒想到,就這樣,祖母的身子便不濟下去。
而祖母飲食不當是真,真正的死因卻着實叫人可恨。
這次,絕對不能再次讓祖母走在自己前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