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依依帶着葉銘進了堂屋,當即端端正正跪下來向葉老夫人和魏雪鸾,分别叩了三個響頭。
又将自己的遭遇再次囫囵說了一遍,跟方才在外面說得差不多,隻是又添補了一些細節。
這些細節足以讓葉老夫人想起曾經的苦難,和親戚間的交情。
見着眼前兩個孩子衣衫褴褛,灰撲撲地跪在厚重繁麗的地毯上。
葉老夫人又是一陣心酸,一邊抹着眼淚一邊對坐在旁邊的魏雪鸾說。
“這依依和銘兒,是宗文七叔家的孫輩。
當年我同你父親帶着宗文一道北上,手頭拮據,老七家将那年賣糧食的銅錢都接濟給我們了。他們是實誠人,怕我們北上不容易,多湊了盤纏和好些幹糧衣物。自己隻留了來年播種的一點兒錢。
誰承想,老七家個個都是沒造化的……”
葉老夫人說着悲從中來,
“你七叔他得了痨病,說走就走了。依依父母為着家計,決定南下闖闖,卻沒成想年紀輕輕地死在了流寇手裡。
後來一直是你七叔母帶着這倆孩子。曾經咱們府上不是沒有接濟過,隻是如今,老七家的也去了,你說單留着倆孩子……我這個當祖母的心裡真是過意不去……”
葉老夫人是從苦日子過來的,從來不曾忘本。故而在莊子上住着的時候也極為節儉,更是不跟下人拿喬。
不是不會,是骨子裡就沒有那個習慣。
他們不像魏雪鸾這種出身,是累世的功勳世家,自然體會不到那種僅僅為嚼谷而掙紮的境遇。
這當然也是葉宗文和魏雪鸾最大的不同,也是外面的人都說葉宗文懼内的緣由。
魏雪鸾也并非是不明事理之人。
誰人能斷得了出身?隻是一家人生活在一起求同存異罷了。
出身這東西有的時候雖然沒那麼緊要,可那些避無可避的觀念和作風,嵌在時光流逝的縫隙裡,看是看不見,卻時時刻刻忽視不了。
如同華貴的雲錦下,不經意間被帶出來的一個線頭,冷不防膈了手,還能尋誰的錯處不成?
葉宗文是新貴,可葉老太太不是。
魏雪鸾虛虛應着葉老夫人說的話。
葉老夫人坐在堂上哭,葉依依和葉銘跪在堂下哭。
一屋子悲悲戚戚聽得魏雪鸾額角直跳。
她算是明白了,這倆半大的孩子,一邊兒跟祖上有着恩情一邊兒又沾着人情道德。
當衆投奔,斷沒有将人攆出去的道理。
更何況,這人是葉宗文的同宗。總不能,連自己夫君的面子都不給吧。
見這幾個人傷心得勸不住,葉靈晞忙上前道,“祖母方才病好,可别又悲從中來傷了身子。這倒叫依依妹妹無法自處了不是?”
葉依依聽葉靈晞這麼說,悄悄打量了眼魏雪鸾的臉色忙止住了哭聲。
“是依依不懂事,連累着四伯娘傷心,還讓伯母為難。如今能全須全尾見着四伯娘和伯母,已經是我們姐弟倆的造化。求四伯娘萬萬不能因為我們再傷了身子。”
話倒說得漂亮,甚至可以說是相當有禮有節,不像個鄉下孩子能說出來的。
魏雪鸾這才終于松了口。
“母親,有什麼事兒不能解決的呢?既然祖輩上有恩情,這孩子又求到了咱們府上,兒媳自當周全他們。母親切不可作踐自己。”
“我知道你是個識大體的。”葉老夫人說。
“我素來不讓家裡的人有事沒事來叨擾你,你是國公府的嫡女,沒有為着我們葉家操那些子閑心的道理。”
“母親說這話就見外了。我雖是國公府的嫡女,但也是宗文的正妻。照料宗族的人是應該的。”
魏雪鸾看着眼前倆孩子,對孫媽媽吩咐道。
“你帶倆孩子去好生梳洗一番,填填肚子。想來趕路也是又累又乏,有什麼舊情明日再叙也是一樣的。”
魏雪鸾跟前的孫媽媽應着,便帶着葉依依和葉銘往幹淨的客房去。
“母親您這一路也勞累了幾天,依兒媳的意思,您先讓趙媽媽侍奉着歇會兒。等宗文回來,咱們再商議也不遲。”
葉老夫人聞言點頭,“也好。大家一路上都乏了,晞兒這幾日隻顧着照料我也沒能睡個好覺,都各自回房歇息。”
葉老夫人又說,“讓沈公子跟着受累了,老身真是過意不去。”
“祖母這麼說倒折煞寄和了,跟晞兒一起為您盡孝是應該的。”
衆人各自禮貌道别,沈寄和又特意拜了拜魏雪鸾這才出了前廳。
“我這就回府了,妹妹好生歇息進食,明日我再來問祖母安。”
“大哥哥。”葉靈晞攔住沈寄和。
“後日便是清明了,明日你得早點兒随我去趟大相國寺。”
“怎麼?”沈寄和有些疑惑。
“有樁要事,大哥哥不可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