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南山沒有轉頭看那個陌生男人,那個男人也不着急,隻是靜靜的等待着。過了好一會許南山才沙啞着嗓音開口道:
“首先,很感謝你剛剛救了我們,其次,如果你那有起死回生的藥的話,我倒是很樂意和你合作。如果沒有,那就免談了吧,如你所見,我們現在并不适合交談。”
那個陌生男人還想再說什麼,但是何所之搶先一步開口勸道:
“現在确實不适合交談,不建議的話你可以先離去或者在這稍等片刻。”
那個陌生男人皺眉片刻,欲言又止,最終還是說了一句:
“我叫高有志。”
窸窸窣窣聲從一旁的草叢傳來,高有志立刻将手伸進口袋握住手槍警惕起來。
顧思遠在一旁自己一邊檢查身體一邊時刻聆聽着許南山那邊的動靜,起初聽到槍聲時顧思遠并沒有輕舉妄動,而是慢慢向許南山的方向移動。走了一段路後,顧思遠總覺得周圍安靜的可怕,于是不由得更加擔心許南山他們,顧思遠一個箭步沖出了草叢,入目就是痛苦的秦雲漢,無聲流淚的許南山,還有在旁安慰許南山的何所之,靜默着的黃長生和在他身後警惕的看着不遠處高有志的圓球。
環顧一圈,沒有再看到那個熟悉的身影,眼前的一幕和之前的場景重疊,顧思遠這次不再去催促大家打起精神,因為這個怪物已然倒下,這次時間之母慷慨的給予了他們悲傷的時間。
不知道過了多久,許南山坐到了秦雲漢右邊,何所之靠在許南山旁邊,黃長生則坐在了秦雲漢左邊,顧思遠随意靠着一旁的樹幹,圓球不懂人類的情感,隻知道它的人類朋友不舒服,于是選擇自己乖乖蹲在一邊。
“小之,你說,如果最後我們中隻有一個人活着出去了,那麼活着還會有意義嗎?”
何所之很驚訝許南山會這麼問,在她的印象裡許南山一直是一副嬉皮笑臉的樣子,不理解為什麼她會問出這種喪氣的問題,但盡管如此,何所之還是認真回答她:
“活着本身就是意義。”
“都說這裡是個怪物吃人的世界,可是我們原本的社會就不‘吃人’了嗎?如果最開始死的人是我,我是不是就不用經曆這些痛苦了。”
何所之不知道怎麼回答,因為在她看到何軍屍體的那一刻,她也曾這麼想:為什麼先死的不是她?
許南山接着露出一抹苦笑,自說自話起來:
“小之,我之前呆的孤兒院後面有一個小池塘,裡面埋了我的好多玩伴,每多一具屍體,池塘裡就多了一根蘆葦,從一根到一叢最後蘆葦長滿了整個池塘。每當一陣風吹過,蘆葦晃啊晃,就好像她們在對我招手,鼓勵我活下去。後來孤兒院被燒的時候,蘆葦一如往常一般搖啊搖,但我知道這次不一樣,她們是在對我告别。在知道我沒有生育能力後我的第一反應是慶幸,可是也正因如此,我往往遭受到比别人更兇狠的毆打,我越反抗他們打的越重,然後那些認識的同伴就會替我求情,我很感謝她們,可是當時的我什麼也報答不了她們,隻能眼睜睜看着她們被一個又一個買去育兒園區。後來我有能力了,可她們卻不見了。”
盡管許南山已經盡己所能去用最輕松的語調來叙述,可衆人的眉頭卻都不由得皺的更緊。
又是一陣良久的沉默,之後坐在一旁的高有志忍不住皺眉,不解的問道:
“你們為什麼不報警?”
許南山嘴角撤出一抹諷刺的笑容,而其他人則是用一種近似看傻子的眼神看向高有志。
“你覺得我們沒試過嗎?都是一夥的。”
高有志眉毛皺的更緊,辯解道:
“可是我記得在幾年前的日報上,專家就已經表明調查顯示人民幸福率已經到達90%,你們這樣的應該隻是占少數,我覺得隻要你們當時再往上報案申冤……”
高有志還沒說完,許南山抓起一旁的雜草猛的扔向高有志,情緒在這一刻決堤,許南山憤怒大吼道:
“放他娘的狗屁,那些專家調查過什麼?!坐辦公室随便一吹一張調查民生報告單就出來了,整天想着怎麼壓榨女性、壓榨百姓,一次又一次得寸進尺,就那個狗屁育兒園區和把女性強行抓到生産帶上進行生育有什麼區别,女性擁有生育能力是為了告訴你們女性是偉大的,而不是為了讓你們将生育變成千斤重的枷鎖強行附加在女性身上!”
何所之按住許南山激動的手,接着說道:
“家暴,無時無刻的内卷,拐賣婦女兒童,校園霸淩,虐待動物,書本上教的是文明社會,但社會上宣揚軟肉強食,我不否認這一生存規則,但既然是文明社會,為什麼女性,未成年,農民,老人,殘疾人,流浪動物這幾類弱勢群體還是得不到應有的保障,無論是生活上還是法律上。但我覺得像你這種含着金湯匙長大的少爺應該不會懂這些。”說到最後,何所之眼神複雜的輕瞥了高有志一眼。
這次,高有志沒有立刻接話,而是把頭低了又低,良久高有志才再次擡起頭來:
“我懂的,我在十一歲時親手殺死了自己的父親,因為他一直家暴我的母親,報警也沒有用,我們家也是底層的家庭。”
許南山不解,憤憤的問:
“那你剛剛還……”
高有志打斷了許南山的話,提高聲音,神色痛苦的說道:
“後來我的母親因為長時間的家暴出現了器官衰竭,我想救我的母親,于是我隻能拼命融入上層社會,到處托關系讓我的母親接受到更高檔的醫療條件,我不斷的順從讨好他們,接受他們的思想,長時間浸泡在染缸裡,就算後來逃出來身上的顔色也不會消失,想要完全洗掉,唯有扒皮換骨。這樣,我也有錯嗎?”
一直在旁邊觀察的顧思遠,突然擡起頭來正視高有志說道:
“你應該不算底層家庭的吧,你爸是官二代,隻不過後來被人陷害拉去頂罪了,導緻你家也落寞了,不過後來你靠着自己的能力又爬了上來,我在之前的一次宴席中見過你,對你的事也略有耳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