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濯愣住了。
張玉申也愣住了,他眼睛睜得渾圓,不可置信地低頭向心口上看,鮮血洇濕了他的道袍,劇烈的痛感随後傳來,就在剛才,一根長長的鐵釺瞬間貫穿了他的心髒。
雲歸緩緩喘息着,方才仿佛豪無知覺的人偶此刻右手緊緊攥着那根折磨過無數女子的兇器,猶如握緊了一顆救命稻草,張玉申回頭,臉上青筋畢露,雙手仿佛要掐向她的細弱的脖子,雲歸見狀,狠命抽出鐵釺,又拼盡全力紮向他的脖頸。
李三三傻了,溫熱的血濺在了韓濯和雲歸的臉上,她卻渾然不覺,眼神中仿佛擁着一團冰冷的火,張玉申嘴唇嗫嚅着,終究是沒說出一句話,了無生氣地倒在了韓濯腳邊。
雲歸将自己撐起來,捧着肚子跪在冰涼的地面,猛地拾起掉落的鐵釺,狠命戳着張玉申的屍體,韓濯才反應過來,忙和李三三将雲歸扶起來:“姑娘,姑娘,可以了,可以了,他已經死了。”
當啷一聲,雲歸手中死死攥住的鐵釺滑落在地,她眼神空茫,喘息片刻後,突然神經質地大笑起來。
“死了?死了,死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李三三看着她的面色,覺得要糟,連忙伸手去探她的脈息。
果然,雲歸很快便笑不出來了,她的臉扭曲起來,一手扶着肚子,面上浮現痛苦之色,貼着韓濯緩緩地滑落于地。
“怎麼回事?”韓濯受了内傷,方才站起已是強撐,見雲歸如此,強忍着痛問道。
“動了胎氣,需得我施針才能保住,她身體底子糟踐透了,月份又大了,我們若不立刻出去救她,她這條命就保不住了。”
李三三難得冷靜,她看向韓濯:“還撐得住麼?”
“勉力一試。”
雲歸已然昏厥,李三三和韓濯費力将雲歸架起,欲出去和吳鈎接應,韓濯五髒六腑受力,仿若要裂開一般,她強行撐起雲歸,沒忍住一個踉跄,頭昏眼花間,咳出一口血來。
李三三見狀,趕緊将雲歸放下:“不成,這樣,我上去叫吳鈎,你先歇歇……”
“驸馬爺好大的威風,侯爺離京,竟然禦林軍也能叫得了。”
韓濯咬着牙擡頭,見入口處一大波人湧了進來,為首的人一身戎裝,仿佛從剛剛演兵場上下來,氣宇軒昂,氣度不凡,雖然英俊,可眼神卻十分陰鸷,像是某種晝伏夜出的猛禽。此人正是永王。
“永王殿下。”
韓濯心裡慌了一陣,勉力壓下喉頭腥甜,心下百轉:怪不得吳鈎遲遲不來,原是被他截了去,此刻沒什麼能定永王的罪,眼下兄長不在京,可當真是獨木難支了。
“殿下說笑了,吳鈎兄弟是侯爺親衛,從前侯爺管禦林軍時,本就與不少兄弟親厚,我邀他們聚一聚,難道不算犒勞自家兄弟?”
“驸馬爺倒也不必忙着去英武侯身上攀扯。”永王冷笑道:“驸馬不守着我皇妹,來這種勾欄瓦舍,難道沒想過有損皇家的顔面?”
“非也。”韓濯咬牙道:“西京城内妖道誘拐女子幽禁妊婦制藥煉丹牟利,這些,永王殿下當真不知?”
“有這等事?”永王挑眉,雲淡風輕道:“看樣子驸馬勇武,歹人已除,餘下事宜,我即刻便上報便是。”
真不要臉極了。
韓濯怒極,氣血翻湧間竟然又欲咯血,被她生生咽了下去,這永王連裝都不裝,雙方都心裡明鏡一般,永王就知道她此刻沒有依傍沒有證據,此案又是皇帝默許了的,料定她不敢揭牌,事實也如此,時機未成熟,雖救得這些女子,但永王扳不倒,若引得聖上猜忌,她和宋青瑛,都要倒大黴。
“我今日剛剛押解李清雲回京。”
韓濯猛然擡頭,冷笑道:“怎麼,金粉閣一案,殿下是要滅所有知情人的口?”
永王道:“李清雲私屯軍械,虛報軍饷,謀逆之心昭然若揭,他曾是我麾下的人,我此番押他回去,是大義滅親,任誰都指摘不得,至于你韓家,多次與李清雲書信往來,謀逆之事有沒有參與,倒也……”
“放屁!”韓濯罵道:“欲加之罪,何患無辭。你們的招數十年了,仍然毫無新意,永王殿下啊永王殿下,你殺了李清雲,殺了我們,可你殺得死天下人,堵得了天下的悠悠衆口麼?”
“死人是不會說話的。”永王冷冷道,“來人。”
李三三面白如紙,見永王身後兩個侍衛沉着臉走上前去,按着腰間佩刀,竟是要滅口。韓濯心跳如擂鼓,知曉此番兇多吉少,眼睛一閉,方欲最後掙紮一番,隻聽得腳步聲響,人群一陣騷亂,一個聲音焦急地呼喚:“驸馬!”
韓濯睜眼,隻見宋青瑛發髻淩亂,神色惶急朝她奔來,韓濯依稀辨得,她身後跟着的正是太子無疑。
“皇弟這是做甚,怕是誤會了罷,韓家滿門忠勇,怎麼會和謀逆扯上關系,就算有嫌疑也應當由聖上定奪,皇弟的性子未免還是太急了些。”
韓濯的耳朵開始嗡鳴,依稀聽得永王與太子交鋒了一陣,他見太子在這,不好再取韓濯性命,便隻冷哼一聲,帶人走了。
宋青瑛急得在耳邊喚她,她偏了偏頭表示自己無礙,見雲歸已被人擡出,松下一口氣,一句“多謝”方出口,便昏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