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卿甫問觐靈為什麼不買車。
“不會開車。”觐靈回答。
可能是需求不大,觐靈家離茶館很近,平時步行就行。
将觐靈送回家,卿甫在門口停車,觐靈下車,互相道别。
觐靈沒請卿甫進屋坐坐,兩人隻是普通的朋友而已。
幾天後,卿年從外地打來電話,說他的症狀已經消失,并将朱館主的瑪瑙念珠寄回,讓卿甫幫忙簽收,歸還朱館主。
“那條念珠很貴重,我還拿給師父看過,他說這是一件靈力很強的法器,你幫我好好謝謝朱館主。”卿年在電話裡如是說。
他說的“師父”是位風水師,他老爹做房産生意,平日又迷信,家裡供養着一位風水大師。
過兩天,卿甫接到快件,拆開正是瑪瑙念珠,他并沒有立即拿去還觐靈。
這時的卿甫,店鋪剛重新開張,前來祝賀的人不少,每日都很忙碌。
老羅頭交友衆多,開張那幾天,不時有朋友前來捧場,而以往的老顧客,聽說這家店重新開張,也都好奇過來走動。
店裡新招兩位夥計,一男一女,男的是應屆畢業生,女的倒是有些資曆,看過幾年古玩店。
這日下午,男夥計小張與女夥計黃姐在倉庫忙活,仲敏去外地進貨還沒回來,店裡隻剩卿甫一人。
看到有客戶進來,卿甫起身迎上,那客戶不是别人,竟是李則成。
來者是客,何況還就真是顧客,卿甫是位商人,自然做不出逐客的事,他開口調侃:“李老闆,我們挺有緣分。”
李則成見是卿甫也十分吃驚,問:“你的店?”
卿甫點下頭。
“我以前常來這條街走動,不過也是好幾年的事,你這家店開多久了?”
“也就兩年,入行晚了,要早幾年,還能掙點錢。”
李則成無拘無束在店裡四處走動,一會兒看瓷器一會兒看字畫,似乎很有興緻。
“謙虛了吧,你們這些古玩老闆,我打過交道的,個個掙得盆滿缽滿。”李則成邊說邊朝店中一件高大的兵馬俑仿品走去,他将兵馬俑上下打量,似乎有購買的意思。
卿甫道:“倉庫有兩尊将軍俑,比這件高大,還是彩色的。”
“放哪,我瞧下。”
“我讓倉庫裡的夥計拍張照片過來,你進來喝會茶等一等。”
打通電話給夥計小張,通知一番,随後卿甫将李則成請進會客室,兩人對坐,泡茶。
泡的是龍井,李則成喝上一口,就說這茶不錯,一斤得七八千。
“李老闆是懂茶的人。”卿甫說道。
“不懂茶,可當不了觐靈的朋友。”
李則成這句話過于唐突,他似乎要強調什麼。
卿甫想,大概是将我被當成情敵。
電腦的□□響起,夥計小張将兩尊将軍俑的照片發過來,照得很清晰。
李則成仔細端詳,似乎很滿意,果然他問過價格,便付了錢。
“我留個地址給你,照這個發,運輸過程要保護好,一點磕碰都不行,這可是要放置在我的辦公室裡。” 李則成邊說邊寫下一串地址。
卿甫先前在卿年那就曾聽說,李則成在外地有公司,今日見他留的地址在外地,顯然是如此,這家夥大概也将回去了。
做成這單交易,眼見天也快黑了,卿甫囑咐小張與黃姐看好店,他開車外出,去找觐靈,幫卿年還那條瑪瑙念珠。
電話聯系,觐靈說他不在家,在一家書店,一聽書店名字,店主正是卿甫的朋友。
等卿甫來到書店,見店主不在店裡,卿甫也免去寒暄,直接載上觐靈說:“今天小掙一筆,走,請你吃飯,想吃什麼?”
“古玩果然是暴利生意。”觐靈微笑。
“無功不受祿,怎麼突然要請我?”
“卿年讓我好好答謝你。”
“他不怪我便好,要不是去我家茶館,他也碰不上那些事。”
兩人在鏡湖畔找了家酒家,坐在樓上用餐,落地窗外便可見到湖堤,是個幽雅去處。
餐桌上,卿甫将瑪瑙念珠連同盒子一并遞給觐靈,觐靈打開盒子,取出那串念珠喃喃道:“我小時候一直戴着它。”
戴上念珠的人,便不會遭受鬼魂的侵擾。
“在這件事發生前,我原本不信鬼魂之說。”卿甫對視的觐靈雙眸問:“你的眼睛,看着與常人無異。”
卻能看見尋常人看不見的東西。
觐靈的眼睫毛密而長,一對眸子幽深不見底,卿甫也不知道他想在裡邊找到什麼,他隻看到自己的身影,印在觐靈的瞳孔之上。
靠得這麼近,卿甫聞到觐靈身上的氣息,淡淡的梅香,大概是用了香水吧。
“我能看到的東西很局限,我想每個人都一樣。”觐靈并不想與卿甫對視,他别過臉,目光落在落地窗外。
卿甫意識到自己這樣的動作有不敬之處,他坐回原位,朝觐靈所望之處眺望。
湖堤上行人不少,湖面上有兩艘畫舫,除此,隻有堤上的路燈與四周高樓大廈的霓虹相應襯。
這裡鬥轉星移,千年的時光流逝,他所見到的是其他人所見到的,而觐靈所見到的又是什麼呢?
時空的限制,對于這類人形同虛構。
“不一樣,譬如我寫《燕雲》隻能參考古人的記述,而你所見到的古人,或許是真實存在,有形體,甚至可以觸摸。”
“這世間事物的真假我尚且無法辨認,又怎麼可能有雙穿越古今能辨虛實的眼睛,你想多了。”觐靈将目光從湖面收回,他看向卿甫,神情莊肅。
此時,服務員将兩人點的菜肴送上,卿甫招呼觐靈吃菜,又是倒酒,又是夾菜,他對觐靈很殷勤。
“下午李則成到我店裡購買兩尊大俑,錢給得很爽快。”卿甫談起李則成。
“他以前就有買古玩的嗜好,又不懂行。”觐靈輕笑,似乎并不意外。
“你們怎麼認識?”卿甫話說出口,便有些後悔,覺得冒犯,不過見觐靈神色不改,便也就安心喝酒。
觐靈沉默小許,緩緩問:“你不是出于獵奇心理吧?”
卿甫立即正色回:“不是。”
“人與人之間,也就是相識過,然後分離,能陪伴在一起的,都需要特殊的緣分,比如父母兄弟姐妹,比如夫妻。怎麼認識,沒有意思。”觐靈說這句話時,視線并不與卿甫對視。
卿甫明白,觐靈不想談,在對方看來,他不是推心置腹的摯交。
從觐靈的話語中,可以知道,他認為特殊緣分隻限于父母兄弟姐妹及夫妻,而他愛着的是同性,他一生永遠也不會有厮守到老的人。
明明才二十幾歲的人,卻仿佛已經是位遲暮老人,失去對幸福的渴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