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大哥昏迷時每日裡都服了湯藥,必然小恭。衣衫試濕了,自是要更換。”宋錦安偏頭看向孟祯,“這幾日,師兄可是連一日都不曾歇息好,夜間每隔一個時辰便要來瞧一眼李大哥。如今李大哥醒了,師兄可算是放心了,今夜定然能好好睡上一覺。”
天色已晚,霍無妄剛從村子裡收了藥回來,見醫館内雖開着門,可卻并無一人,便輕車熟路的去了後院。隻是不曾想卻正巧聽到了宋錦安這話。
服了湯藥,必然小恭,衣衫濕了,自是要更換……
他低下頭看向身上才剛請人做的新長袍,不由得想起中毒後剛醒來時穿着的那身破舊衣衫。
該不會在他中毒昏迷那幾日裡,全都是宋錦安給他換的衣衫吧?!
霍無妄登時氣息一沉,黑夜中隻覺雙耳發燙。
明明隻是一步之隔就可進入小屋,他卻在門前站了半晌才進去。
“咳!”霍無妄生硬的咳了聲,見孟祯和宋錦安朝他看來,他卻又偏頭看向門口,“藥、藥材收來了。”
去鄉下收了次藥,怎的回來還扭捏了?宋錦安不解。
但她還是将手中銀針給了孟祯,“師兄針灸得師父真傳,還是由師兄為李大哥針灸吧,我與表弟前去搬藥材。”
孟祯點頭,又叮囑二人不必着急,慢着些搬。宋錦安一口應下,帶着霍無妄前去醫館。
“如今李大哥醒來,明日你騎馬去趟李塘村,将此事告知李大嫂。”宋錦安回頭看向小屋,“不過李大哥這傷勢隻怕還需再養幾日,到時需得跟李大嫂交代清楚,莫要讓她多跑一趟。等過些日子李大哥身子好了,自會回去。”
小小的一間茅草屋,以往是師父留着放藥材的地方。後來這醫館交到了她和師兄手中,師兄便在小屋裡住下,将藥材放在醫館内。如今經李大哥一事,倒是留着讓重傷之人住下了。
宋錦安不由得感歎:“還好有間屋子,否則倒是不知該将李大哥安置在何處。”
她自顧自的說着,倒是不曾留意霍無妄自始至終都不曾接話。二人一同将牛車上的藥材一一搬下來,又逐一放入藥櫃。等一切收拾妥當,宋錦安與霍無妄方才離開。
直到回了小院,宋錦安方才留意到霍無妄神色不對。
眉頭緊蹙,眸光躲閃,燭火下可見雙耳赤紅。
“你……可是哪裡不适?”宋錦安問。
霍無妄薄唇翕動,支支吾吾道:“沒、沒有。”
可宋錦安卻是不信,快步上前一把拉住他的手腕,指腹搭在他的脈搏上。霍無妄頓時如炸毛的狸貓,“你、你不知男女有别?怎能如此随意……”
拉他手腕,還為他更換衣衫!
霍無妄雙頰染紅,竟不敢對上宋錦安的眸光。
宋錦安狐疑看他,搭在他脈搏上的指腹輕輕挪動,此刻卻是滿腹疑惑。
那劇毒她是前些時日才做出來,倒是不知竟還能改變中毒之人的言行舉止。平日裡一身武氣的霍無妄,在中毒十多日後竟有了面紅之症,還分外扭捏。
脈搏倒是并無異樣,隻是格外快些。
看來是時候将他這病症記下了!
“不妨事,體内毒性暫可壓制,眼下性命無憂。”宋錦安起身,正欲前去做些吃的。
霍無妄突然問:“我、我中毒昏迷那幾日,你……”
他擡眸,又忽地眉頭緊鎖,蓦然閉上雙目。心一橫,才問了出來:“那幾日是你為我更換的衣衫?”
正堂内突然寂靜,冷風從門縫中吹了進來。燭火閃動,二人卻都出奇的靜。
霍無妄單手扶額,心下暗自懊惱:霍無妄啊霍無妄,何必問呢?何必問呢!
“是。”宋錦安答的幹脆利落。
見霍無妄雙頰更紅,她忽地笑道:“你是病人,我乃是醫者,由我為你更換衣衫,并無不妥之處。”
隻是沒料到他竟還為此紅了臉。
大抵是被宋錦安這話說服,霍無妄緩緩松了口氣。可此時宋錦安又突然補上一句:“倒也沒什麼好看的。”
“你——”霍無妄又羞又惱,面色漲紅。
宋錦安直接去了廚房,待關了門才含笑聳了聳肩,低聲道:“又不是沒見過。”
上一世二人雖是話不投機半句多,但霍無妄卻是隻娶了她一人,并未納妾。二人之間該有的自是也都有,她甚至還曾有孕。
隻可惜,她最終卻是難産而死。
臨死隻聽霍無妄在她耳邊厲聲大喊讓她撐着些,還說她若敢死,便要整個宋家不得安甯。可天知道,她從不在乎宋家的安甯。
她從始至終在乎的,隻有霍家。
垂下眼簾看向小腹,宋錦安至今記得那日生産時,撕心裂肺的疼。但這一世,她與霍無妄斷不會再續前緣,那孩子自是也與她無緣無分了。
她依稀記得上一世臨終前聽霍無妄說,那是個女兒。
可惜,老天未曾讓她看一眼那個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