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後,卧龍山聚英堂,王福祿靜靜地坐在那把屬于金龍尊者的交椅上。這把交椅正後方偏上一點,便是幫主的位置。而這個位置,已經很久沒有人坐過了。
王福祿翹起腿,一手搭在眼眶處,另一隻手細細摩擦着手中拿着的茶杯。
聚英堂的大門像往常一樣敞開着,光線從門和窗子中透進來,可是堂内依舊要點上蠟燭才能看得清。王福祿閉着眼皺着眉,像是不耐煩地等着什麼。
沒過多時,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來,金坤跑進聚英堂,跪倒在王福祿腳下。他大口地喘着氣,看得出來跑得很急,臉上滿是慌亂的神色。
金坤連喘再嚎,“尊者!宋煜庭那小子來了!”
王福祿終于有了動作,不過隻是把眼皮擡了起來,問道:“到哪了?”
“剛剛沖破我卧龍山第一道關卡,”金坤道,“這小子就像不要命似的,拿着把劍就往上沖,見誰殺誰,出手狠辣,有些兄弟們根本不敢靠近……”
像是又怕王福祿罵他們“飯桶”,金坤連忙補充了一句,“我們已經派遣更多兄弟去堵住宋煜庭了,一定不讓那小子上來!”
王福祿冷笑一聲,“攔住他幹嘛,看不出來我這就是在等他嗎?”
金坤愣住了,心說這尊者的心思真是不好猜,他不論猜什麼都是錯。
“‘有朋自遠方來’……”王福祿站起身來,還頗有韻味地吟詠一番,“告訴兄弟們,不必和他拼命,好好地把宋煜庭給我請上山,另外,通知其他幾位尊者到聚英堂來!”
金坤領命,立刻跑出了聚英堂。
宋煜庭右手持拂雪劍,直直地向面前的人刺去。自從到了卧龍山下,他手中的劍便一刻未停,帶他殺上了山。
卧龍山本就不高,再加上他不管不顧,殺紅了眼,此時,他已經快要殺到半山腰了。宋煜庭越發吃力,剛開始拼殺時隻顧眼前的人就好,如今身前身後、四面八方全是提着兵刃的敵人,定要把他逼到絕路。
焦灼之時,隻聽不遠處有一人喊道:“住手!”
圍在宋煜庭身邊的人果真就齊刷刷地收了手。宋煜庭隻見前方的人閃開一條通路,一人不急不慢地向他走來,腰間系着九條黑金相間的綢帶。就憑這身打扮,宋煜庭便知道來人一定是五龍幫中有些地位的。
金坤來到宋煜庭近前,笑臉相迎。“宋少俠,有禮了。”
宋煜庭執劍而立,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有話快說。”
金坤道:“金龍尊者得知宋少俠遠道而來,特意叫我來請少俠到山上一叙,還請少俠先消停消停,跟着我上山吧。”
宋煜庭掩起衣袖,輕輕拭去了劍身上沾的血,然後表情有些厭惡地甩了甩手,“帶路吧。”
金坤微微一笑,便帶着宋煜庭穿過衆人,上了山。
宋煜庭走進聚英堂,身後的門便重重地關上了,午後的陽光被完美地擋在門外,隻能從頭頂的窗子照進來,但絲毫不影響屋中人的視線,因為聚英堂内的蠟燭已經全部點亮了,恍若白晝。
宋煜庭目光冷冷地從身旁一路看到正前方。
此刻,他站在離門不遠處的地方,剛好是門正中間那條線。兩側離着他大概有十步的距離,已經站滿了五龍幫的小卒,個個橫刀而立,怒目瞪着宋煜庭。
宋煜庭恍若未見,直直地向前走去。他向前走着,兩側的小卒便從他身後圍攏過來。宋煜庭心中冷笑一聲,“後路被斷了。”
走到聚英堂正中央,宋煜庭停下了腳步。他的正前方——五把交椅上坐着三人,劉澱成和錢裡銅分占兩側,正中間是王福祿那張似笑非笑的臉。五把交椅的左側,李乾明和李莊闵靜靜端坐在那裡,正朝他看來。
王福祿臉上笑意明顯,“宋少俠,好久不見。上次你來我卧龍山我未能好生招待,心中實在是有些愧疚。”
宋煜庭并未理會他,直接問道:“葉鳴笙是不是在五龍幫中?”
王福祿笑道:“那這麼說來,宋少俠今日這是為了葉小镖頭來的?”
“少廢話,他人在哪裡?”宋煜庭怒道。
還沒等王福祿說什麼,劉澱成先急了,他猛地站起身,大聲喝道:“你這小子,我大哥好聲好氣和你說話,你怎得如此不識擡舉!”
宋煜庭道:“誰要你們這些混帳擡舉!”
劉澱成聞言大怒,當下就要走上前來,“看我如何教訓你!”王福祿伸手将他攔住,“慢着。”
王福祿也不惱怒,繼續說道:“葉小镖頭是在我五龍幫,不過你若是想帶他一起走,可要費些力氣,畢竟現在,你都快要自身難保。”王福祿音色陡然冷了下來,聚英堂内的小卒此時也将宋煜庭圍了起來。
宋煜庭面無波瀾,伸手将拂雪劍拔了出來,“你想要如何呢?”
王福祿一揮手,隻見有兩個小卒押着一人從李乾明身後走出來。
宋煜庭一眼看過去,就看見了葉鳴笙毫無血色的面容。
葉鳴笙雙手被繩子捆着,肩上一大片血迹,他體力尚未恢複,隻能勉強走路。他雙眉微蹙,眼睛有些泛紅,正看向宋煜庭。
就這一眼,宋煜庭心中不禁一陣翻江倒海,驚喜、心疼、憤恨……種種情緒湧上心頭,堪堪把他冷了一路的臉逼出了一股一樣,把他僞裝的面具不由分說地撕開了一道裂縫。
葉鳴笙又何嘗不是這樣?
他望着宋煜庭,隻是些許時日未見,他卻覺得像過了好多年一樣,今日乍見,向來愛穿淺色衣衫、愛幹淨的宋煜庭,如今衣衫上已經沾滿了血迹,像是蒼白的大地上陡然生出幾朵妖豔的花,叫人移不開眼,叫人心疼。
宋煜庭沒說話,隻是看着葉鳴笙,在外人看來,宋煜庭的表情并無任何變化,可是葉鳴笙卻能捕捉到。
他都明白,以至于心中酸軟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