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得一聲,一個精緻的茶盞從桌上被人翻下,直直落到了地上,茶水濺出,茶盞摔了個稀碎。王福祿的叫罵聲緊接着就傳遍了聚英堂的各個角落。
“吃裡扒外的東西!柳慶峰這個狗娘養的,老子當初怎麼沒一刀捅死他!”
王福祿抛下劉澱成和錢裡銅倆兄弟,率人追出去。以為勢在必得,結果半路殺出來“自己人”,堂堂金龍尊者莫名其妙被人賞了兩耳光,看清來人,是死對頭柳慶峰,最後還讓柳慶峰跑了,他險些沒氣死過去。
金坤和衆小卒在下邊聽得心驚膽戰,想哆嗦也不敢,生怕有個什麼動靜就被尊者大手一揮了結了性命。除了錢裡銅在木龍寨裡躺着養傷,李乾明、李莊闵甚至殘着條胳膊的劉澱成都在聚英堂裡聽着王福祿大呼小叫。
王福祿隻要停下怒罵聲,這屋裡就靜悄悄的,其餘人連大氣都不敢出。劉澱成張了好幾次嘴想勸他大哥,話還沒說出口,他大哥就又罵起來。
等到王福祿罵得累了,他才有機會開口說了句純屬放屁的話:“大哥,消消氣……”
王福祿白了他一眼,若不是看在他還傷着,劉澱成隻怕是要引火上身了。
沉默了好一會兒,李乾明道:“火龍尊者既然來了,那想必水龍尊者也在,難不成他們兩個都站到了宋煜庭那邊?”
“李振梁……”王福祿冷笑一聲,“表面上人畜無害,背地裡跟柳慶峰竟是一路貨色!隻怪我當初識人不清,知道了柳慶峰卻沒想到他!”
說着說着,王福祿的火就又大了起來。
他眉毛倒豎,怒道:“你們都給我聽好了,從今日起,我五龍幫隻有金龍、木龍、土龍三支,以後再見到柳慶峰和李振梁等人,不必念及舊情,隻管出手便是!”
“誰若是将他們二人的腦袋提來見我,重重有賞!”金龍尊者的話在諾大的聚英堂中回響,衆小卒齊聲應道:“是!”
李莊闵看了正發着瘋的王福祿一眼,心裡不由得歎了口氣:“五龍幫号稱江湖第一幫派,當初是何等輝煌,如今卻也走到了分崩離析的地步。”
這世間,有什麼是能長久的呢?
王福祿轉過身去,一擡眼就看到了一直處在自己身後的幫主之位——那是他夢寐以求想要坐上的地方。為了這個位置,他雙手滿是肮髒,鮮血淋漓,可那又如何?
王福祿猛地轉過身,雙目如炬,朗聲說道:“五龍幫如今元氣大傷,外有勁敵,内有叛徒,俗話說:‘國不可一日無主’,那我們五龍幫也不能再這樣渾渾噩噩下去!我覺得是時候選出新幫主了!”
王福祿說完,聚英堂内鴉雀無聲,衆小卒都瞪大了雙眼,以為自己聽錯了什麼。
王福祿根本不在意這些目光,他轉頭看向劉澱成,淡淡地說道:“兄弟,你說呢?”
劉澱成一驚,他平日裡敬仰的大哥好像突然就陌生了起來,眼前這人殺氣很重,沒了往日裡待他的溫和,鋒利如刃的眼眸死死盯着他,逼得他不得不點頭稱是。
劉澱成道:“……是。”
王福祿轉回頭,臉上好像又恢複了往日的模樣,方才的一臉火氣消失不見,“那好,轉眼就七月了,從現在就開始着手準備,等到明年開春,我五龍幫将會聚天下各路英雄豪傑,一起選定新幫主,懲奸除惡!”
衆小卒齊聲呐喊,士氣大漲。
王福祿笑着看李莊闵,“李門主,到時候一定要賞臉前來。”
李莊闵默不作聲,碰上了這麼一個瘋子,坐在這裡隻覺得渾身難受。
石青村的日子不知怎麼回事,宋煜庭總覺得過得比往日都慢了下來,他好像又回到了初到青桐镖局時。
他每日都要到院中習武練劍,葉鳴笙就在一邊陪着他。葉鳴笙總想着找件兵刃比劃兩下,但總是被宋煜庭攔住,因為宋煜庭總是覺得他的傷還沒養好。
葉鳴笙對這個理由深感無奈,但是也拗不過宋煜庭。直到他想方設法地證明了自己的傷除了留下一道疤,已經完完全全沒事了,宋煜庭才點了頭。
葉鳴笙的長刀折在了趙密的“鬼船”上,一時之間找不到合适的兵刃。宋煜庭也沒幫着找,隻是默默地把自己手裡的拂雪劍塞到了葉鳴笙手中。
葉鳴笙一臉驚詫的看着他,他眼神閃躲,“你……你用我的兵刃!”
葉鳴笙笑道:“可我慣用的是長刀啊,宋少俠,你這是什麼意思?”
宋煜庭有些不好意思,支支吾吾了半天,最後幹脆破罐子破摔了。“我就是想看這把劍在你手裡的模樣……你别問了。”
葉鳴笙心中想笑,但是還是由着宋煜庭把他推到了院子中央。
他拿着拂雪劍,忽然想起在镖局時那場初雪,宋煜庭就拿着這把劍在院中,一招一式間劍刃就帶起了晶瑩,在他腦海中格外清晰。
葉鳴笙就想着那日的畫面,學着記憶裡宋煜庭的模樣,一招一式舞起劍來。宋煜庭在一旁看得出神,他臉上不自覺地挂上了笑意,“葉鳴笙做什麼都這般好看。”
七月初三,葉鳴笙十八歲生辰,是個不可多得的晴天。
葉鳴笙不知道怎麼了,一整天都把自己關在屋裡,除了中午衆人聚在一起吃飯時說說笑笑,受了衆人的祝福,其餘時間都悶悶不樂的。
宋煜庭知道他的心思,本來說等衆人回來好生熱鬧一番的葉楠不在了,倏然想起,很難不心疼吧。宋煜庭沒說破葉鳴笙的心思,任由他自己一人在屋裡。直到晚上,他才偷偷溜進葉鳴笙的屋中,不過,又被葉鳴笙撞了個正着。
宋煜庭二話沒說,拉着葉鳴笙就往石青村外跑,葉鳴笙不想掃興,也跟着他走。兩人一路到了村子北邊空曠的野地裡。
宋煜庭拉着葉鳴笙就地坐下,他讓他擡頭看天,葉鳴笙輕笑一聲,擡起頭,映入眼簾的是明月當空,繁星點點。
宋煜庭給葉鳴笙講了好多有趣的故事,大多都是他在北疆時候的事,把葉鳴笙聽得直笑。葉鳴笙望着夜空,忽然聽到宋煜庭說道:“等你下次生辰,我要帶你去北疆看星星。”
“我還說過,我要讓你嘗嘗北疆最烈的酒。”
葉鳴笙倏然轉過頭,對上了宋煜庭一雙滿是愛意的眼眸。這雙眸子不知這般深情款款地看了他多久,他聽見他說:
“生辰快樂。”
葉鳴笙笑得燦爛,“别看我了,看星星。”
宋煜庭輕笑一聲,轉而擡頭看天,他想:“你比星星好看。”
良久,葉鳴笙将頭靠在宋煜庭的肩上,宋煜庭以為他累了,便低下頭來想要詢問。
他低頭就看見了葉鳴笙鼻尖的小痣,然後是他的眼睛……葉鳴笙輕輕揚起了頭,吻上了宋煜庭的唇。
宋煜庭呼吸一滞,繼而又慌亂卻毫無章法地回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