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窗子的昏暗房間内,燭火閃閃,紅色朱砂灑落在木地闆上,兩人站于其中,相視無言,面前是一條有些老舊的毛巾。
溫燭雲身着中式墨色長袍,頭發散落,雙手合十,面上帶着淡笑,目光如有實質般直視眼前人。
“謝女士,再問您最後一次,确定嗎?”
謝潔臉色憔悴,即使打着厚厚的粉底,也能看出眼底青黑,雙眼紅腫。
“我确定。”
中年女人啞着嗓子回答,語氣裡是之前從未有過的堅定。
“好,那麼,”溫燭雲一拍手,眸中似有流光運轉,“委托開始。”
白光閃過,站在屋中間的謝潔消失在原地,通靈師閉眼站立,燭火燃燒正旺。
謝潔隻感覺腦中一陣暈眩,再睜眼時,發現自己身處出租屋。
熟悉景象襲來,女人感覺有些恍惚。
“現在是一星期前的周六早上八點。”
溫燭雲的聲音自身後傳來,拉回了謝潔紛亂的思緒。
“周六早上八點...”
謝潔喃喃,她本來應該在幹什麼?在上班吧。
“溫小姐,我——”
謝潔伸手去碰溫燭雲,可卻從她身上穿過,一頓錯愕。
年輕女孩安撫地朝她微笑,沒有多解釋,隻是道:“謝女士,回家的車票買了嗎?”
這簡直是一語驚醒夢中人,謝潔立馬手忙腳亂地掏出手機買票。
溫燭雲安靜看着女人的動作,雙手環胸靠牆站立,視線打量了一圈小得可憐的出租屋。
水管漏水,牆面發黑,瓷磚破碎,毫無疑問,這間房子簡陋無比,但女人仍然打掃得很幹淨,使之多了一分溫馨。
買完票,謝潔如釋重負般歎息,又想起了傷心事,眼角淚水漸漸凝聚,很快便成串滴落。
“可以趕上了,溫小姐。”
“...嗯。”
謝潔發現女孩可以自由選擇是否接觸實體,好像在過去的世界有着高于常人的權限。
為了不暴露溫燭雲的特殊,謝潔有意關照,對方向她投來一抹笑。
回程三小時,對謝潔來說卻好像過了三年那麼久。
一出站,女人就直奔醫院,找到了心心念念的病房,還沒等推門進去,眼眶就已經紅了。
所有埋藏于心底的悲傷和委屈,在見到躺在床上的病人時如同洪水潰堤。
“媽,我回來了。”
謝潔哽咽着開口,邊哭邊笑,人到中年在此時就像個孩子一樣傾瀉情緒。
病床上躺着的老人見到好久不見的女兒,眼睛發亮,聲音發顫,瘦骨嶙峋的手微微擡起。
溫燭雲待在病房外,左腿微彎撐牆省力,耳邊是病房内母女倆都帶着哭腔的談話聲,她眼神凝聚在白色牆上微微出神,思緒回到了謝女士剛找上自己時的樣子。
三天前,謝潔來到店裡,形容枯槁,神色恍惚,肉眼可見其經曆了極大的痛苦。
老練的溫燭雲察言觀色,為她泡了一杯茶,沒有直接介紹店内業務,而是讓充當傾聽者的角色。
謝潔父親早逝,學曆不高,從小鄉鎮來到大城市務工,出賣體力,家裡唯留老母親一人。
她兢兢業業賺錢,有幾年甚至春節也沒回家。原本想錢賺夠就回鄉蓋房,讓年邁母親住上大房子,誰知人生總是不能如意,母親身體每況日下,一查竟已是癌症晚期。
謝潔恨過自己為什麼不能有錢到讓母親心安理得地花錢看病,但都為時已晚。
她拼命地打好幾份工,企圖用全身心去填補醫藥費的無底洞,沒成想,連最後一面都錯過了,隻能從别人口中聽到母親的臨終遺言。
謝潔求過天師協會,想讓他們幫忙跟母親靈魂見個面,結果被嘲笑無知不說,更有甚者還忽悠她交天價委托金。
被逼退後,她走投無路間,找上了溫燭雲,一位岌岌無名的年輕通靈師。
“可以。”溫燭雲記得自己當時回答道,“隻要您帶來一件逝者的物品,就能做到。價格好說。”
病房内的談話持續了好久,老人所剩的精力即将告罄,卻仍然不忘握着謝潔的手問她吃飯了沒?餓不餓?什麼時候走?
謝潔哽咽,“不走,老闆給我放假了,我周一再回去。”
聽到還可以和女兒相處一天,老人安心地笑出來了。
然而,病房内外的兩人都知道,明天就是結束。
謝潔一直等到老人安然睡去,才動動麻木僵硬的身體起身朝外走去。
見到溫燭雲竟然還坐在外面,有些吃驚和愧疚,“溫小姐,你累嗎?我是不是占用你太多時間了?”
溫燭雲搖頭,“沒事,一分錢一份活。”
她晃晃手機,“放心,我有的是消遣。”
在通靈師有意地操控下,夜晚變得很短,轉眼間就到了周日。
謝潔時刻守在病房内,護士送來早餐。
她猜想估計是通過特殊手段回到過去,所以不會饑餓和疲憊,但為了讓母親感到熨帖,謝潔裝作吃得很開心。
時針轉動,逐漸接近中午十二點。
溫燭雲把玩着口袋裡的骰子,面露淡然等待着時間點的到來。
“滴滴滴!”檢測儀器發出警告。
謝潔連忙按響床邊鈴,注視着醫護人員有序緊急地沖進病房,之後進行一系列搶救。
在無望的等待中,淚水漸漸模糊眼前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