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悚荒誕的冷意爬上脊梁。
溫燭雲和蘇明緒都看到了這個笑容,讓人很不舒服的,帶着安慰的假笑。
等收拾好心情,再擡眼看去時,女孩收斂了笑容,面容甯靜地閉眼躺在病床上。
中年男子翹着二郎腿一臉冷漠,他卑劣地想要是這便宜貨就這麼死了,那到時候還可以大鬧醫院,說是醫生失職,趁機逃了醫藥費然後把這丫頭的遺體捐贈了,興許還會給他個“好人證書”,結果她還是命硬,這都撿回一條命,那可是大貨車,他新聞視頻上看得明明白白。
“陰魂不散。”男人咬牙啐了一口。
眼見着就要去交費用了,他面色陰沉,肥大的手指不停在界面上劃動着。
蘇明緒仗着無人可見,探頭過去看,發現林悠然的繼父一直在給她親生母親發消息,話語間全是威脅和肮髒不堪的咒罵。
跟了林悠然将近一天,親生母親從未出現過。
溫燭雲也搖頭表示不知道。
“叮~”手機轉賬的聲音在喧鬧中響起。
目的達到,中年男子頓時就像狐假虎威的小人一樣,雙手背在身後,朝着前台走去。
“惡心,這人多要了幾萬。”蘇明緒神色厭惡。
倒是溫燭雲聽了意料之中地點頭,不鹹不淡評價一句:“人心本貪。”
林悠然在手術結束後身體的健康狀況仍然堪憂,再怎麼着夜晚也要有個人陪以防萬一,但她繼父交完錢生怕留下來又會多出什麼交錢的項目,腳底一抹油立馬開溜。
也許是運氣的一部分,林悠然剛好被安排進了空病房,至少可以安靜自在點。
麻藥效果漸漸過去,止痛藥很快又安排上了,女孩一聲不吭,隻是蒼白的臉色代表着身體上此時經受的疼痛。
病房門關關合合,離開的護士哪怕見慣了人情冷漠,此時還是不免為林悠然感到憐憫。
“有狀況一定要按鈴,不要忍着,知道嗎?”
她貼心囑咐,但沒有得到床上人的回應和側眸,最後隻能歎氣離開。
與女孩一牆之隔的門外,蘇明緒和溫燭雲靠牆站着,兩人思緒萬千,誰都沒有開口,隻是安靜聽着護士單方面的對話。
房間内燈光熄滅,女孩連呼吸聲都帶着微弱的顫抖。
“你看到她的笑容了嗎?”
消化完的蘇明緒小聲詢問,生怕病房内的人聽見。
溫燭雲颔首,眉頭微皺,林悠然的微笑好像慢動作電影一樣在腦海裡循環播放。
她清晰地記得,女孩被推出手術室後先是努力轉動眼珠看了一圈,最後才将視線定在他們所站在的角落,這不像是對方看見了,而是,她感應到了異樣。
“那是我見過最難過的笑。”蘇明緒打了個哆嗦,裝模作樣抱緊自己。
溫燭雲:....戲有點太過。
突然,悉悉索索地被子摩擦聲從病房内傳來。
“安靜。”
通靈師一巴掌拍到人肩膀上。
疼痛讓林悠然沒力氣說話,但這倔強的女孩偏偏盡自己可能的開口。
“哥哥姐姐,你們在嗎?”
“能不能出來見我一下?”
“是你們早上送我來的醫院吧?”
對着黑暗的房間說完,意料之中沒有得到回應,再響起時,帶上哽咽的哭腔。
“求求你們來見見我好嗎?”
“我的腿好痛啊。”
“好痛啊,好痛...”
“....”
溫燭雲深吸一口氣,雙手握緊,沉重的氣氛讓她有點喘不過氣,通靈師就是這樣,聽百家事,見千萬人,感千萬情。
女孩靈魂不穩定,他們是外來者,如果突然出現,會擾亂逝者的“世界”。
蘇明緒都知道這個規矩,他安靜注視着溫燭雲,不打擾對方的掙紮思考。
吊兒郎當的話痨天師在此刻一言不發,溫燭雲能感覺到他溫和的視線。
心中決策漸漸明了,她伸手,按上病房門。
“嘎吱。”
有些老舊的輪軸發出聲音,林悠然立馬用力轉頭看去,淚水沒來得及擦去,讓所見的世界變得模糊。
為了适應夜晚特意調成溫暖昏黃的走廊燈光入侵黑暗占據一角。
視野朦胧間,一男一女的身形轉瞬即逝,等林悠然費力擡手擦去淚水後,卻再也不見。
“哥哥姐姐,你們來了。”
這小小的歡欣足夠林悠然半彎起嘴角,僅僅是一閃而過的影子,她也感到了安慰。
【為什麼想見我們?】
女孩腦海中出現了這一行字。
“你們,很特别。”
【哪裡特别?】
“不知道。”
似乎是擔心自己說這話會終止話題,林悠然撐着精神連忙補充道:“我有個秘密想說。”
黑暗中,溫燭雲和蘇明緒對視了一眼。
通靈師擡手,閉眼與病人繼續溝通。
【什麼秘密?】
林悠然沒有立刻回答,而是笑了一下,“我感覺自己已經死了。”
....
溫燭雲指尖顫抖,沒有回應。
病人心裡默認看不見的兩位在聽,于是又啞着嗓子自顧自說下去。
“我每天,睜眼,感覺自己好像靈魂出竅,生活,好痛苦,每天都好像經曆過無數次,你們看過小說嗎?就好像,輪回或者,走馬燈。”
在聽到“輪回”二字時,溫燭雲神色一凜。
病床上的女孩頹然地拍着腿,疼得龇牙咧嘴,還邊笑邊繼續着講述。
“我老是,做夢,夢到我腿沒了,我第一次,見到你們出現。你們是,是死神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