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發不像之前晚上在門口看見他時蓬亂如小狗,不捯饬的時候都帥得不行。
她視線往下,順着領口半掩的鎖骨往下,深色襯衣袖口半挽,下身杏色休閑褲。
捯饬一下,更了不得了。
溫遇突然想到了采訪的事。
她怎麼沒被安排跟着那波人。
手腕上的表她瞟一眼就知道價格不菲,溫遇明知故看,繼而擡頭望着謝聞頌,疑惑道——
“我也沒吃見手青啊。”
“……”
對面表情沒什麼大變化,似是已經被她噎習慣了,溫遇将頭轉到另一邊,這才确認這不是幻覺。
“你怎麼來了?”
謝聞頌沒回她,隻是蹲在她面前,手指捏住她胸前的工作牌,看了兩眼便移開,緊接着落到她的臉上,還是不發一言。
這樣的目光,忍不住讓溫遇呼吸快了幾分。
工作牌是剛才和前台小姐姐說明自己身份時候拿出來套在頭上的,出來之後沒注意也就沒摘。
上面的照片還是大一入學前拍的,那時候的劉海比現在厚,笑容帶着股清澈的傻氣。
謝聞頌不說話,她也不說話,迎上高度差驟減的目光,茫然眨幾下眼。
盯了她幾秒,謝聞頌撐着膝蓋站起身,鞋尖往前挪了點。
溫遇感覺到他往前走,一擡眼,他卻繞開走至她身後,從口袋裡像變戲法一樣拿出根發繩。
溫遇嗓子眼還有股藿香正氣液發苦的氣味,謝聞頌給她紮頭發,她也乖乖坐着沒動。
謝聞頌不太有給女孩子綁頭發的經驗,他把表解開放進兜裡,手指攏着她兩鬓的碎發往後帶,幹燥的指腹擦着她的臉,感覺癢癢的。
“謝聞頌。”溫遇甕聲甕氣喚他名字。
“嗯。”
她剛想問你怎麼來了,才發現剛才已經問過一遍了。
話語卡殼,身後人卻出聲。
“天氣這麼熱,不把頭發紮上?”
“皮筋忘在家了。”
“那我每天起床的時候,是不是都要去你家門口敲門,讓你記得帶上皮筋?”
謝聞頌垂眼說着,本以為能讓這人醞釀點愧疚長點心,誰知她來了句:“那是你家。”
“……”
怎麼跟那天喝醉一個樣。
謝聞頌一隻手握住頭發,另一隻手撐開皮筋,在頭發上套幾個圈:“緊不緊?”
女孩搖頭,她伸手往後摸,摸到綴在皮筋上的镂空星星。
是她那天落在謝聞頌家裡的,他就這麼一直貼身帶着?
某人單手插兜走到她面前,然後曲腿再次在她面前蹲下,繼續剛才沒說完的話:“我家怎麼給你住了?”
輕飄飄的一句,帶着點微末的哄。
夏日微風熱得熏人,溫遇突然鼻子有點酸,她乖順垂下頭,聲音很低:“因為你好。”
“而且,對我很好。”
蹲在她面前的男人提唇笑了下,“嗯,還行,沒白對你好。”
“所以對你好的這個人,總不能在你有困難的時候什麼都不做吧。”
謝聞頌重新低頭把表戴在左手上。
“你剛才說,問我怎麼來了。”
溫遇在他說沒白對你好的時候就有點想哭,眼眶湧起濕意,吓得她手臂橫在臉前,不想讓謝聞頌看見。
總覺得太矯情了。
沒想到此刻感覺到頭上落下一抹溫熱。
落下的聲音與溫柔同頻。
“給你撐腰來了。”
-
溫遇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跟着謝聞頌坐進車裡的。
空調的冷氣從出風口撲到她臉上,将缭繞的暑氣撕成碎片。溫遇想起剛才謝聞頌摸自己頭時說的那句話,心情五味雜陳。
見對面的人沒有開車的意思,隻是撐着頭正回複消息,注意到她這邊:“欠你多少錢,發給我一下。”
溫遇還愣着,謝聞頌以為她不舒服,伸手撩開她劉海,微涼手掌自帶消暑作用:“還中暑嗎?”
女孩沒反應過來,下意識往後躲了一下,頭差一點撞到玻璃窗戶,謝聞頌目光微頓,沒所謂收回手:“我今天上午去找你,程以桉說你要債來了。”
“……”
溫遇不決定跟他糾結這件事,隻是一本正經和他說:“那也不用你來還。”
“誰說是我還了?”謝聞頌将正亮着的手機屏幕給她看:“看見沒,這是聚星的老闆,跟林思睿的朋友有點交情。”
聚星是艾雯所在的公司。
林思睿的朋友?
溫遇大腦飛速運轉。
“誰?”
溫遇心中仿佛已經知道答案,黑黝又透亮的雙眼一眨不眨。
以往軟妹子的形象在此刻認真起來竟然有點褪色,好似什麼糊弄人的話都騙不過她。
謝聞頌收回手機,手指關節敲在方向盤上,節奏一點規律也沒有。
他笑:“問這麼詳細幹嘛,欠你的錢肯定會幫你要回來的。”
溫遇面色不變,還是那麼執拗望向他,仿佛一定要那個真正的答案。
“……”
謝聞頌啧了聲,似是被這股執拗勁兒打敗,“是我。”
猜測被證實,溫遇卻一時無言。
她不社交恐懼,雖然好朋友不多,可都是真心對她的,也正因為如此,她其實很不願意用自己的私事占用他們的時間精力。
她習慣事情自己解決,心情自己消化。
昨晚和陸星桓說,也是有私心的成分在。
她沒想到的是,沒等到陸星桓的回複,卻先等來了謝聞頌的撐腰。
“别想那麼多。”謝聞頌食指曲起敲她腦門,“我還等你下個月房租養活自己呢。”
原本凝滞的氣氛被這句話一掃而空,溫遇有時候還挺無奈謝聞頌這種感動之後忽然破壞氣氛的語言能力。
“我好像,欠你很多。”
小姑娘窩在副駕駛,悶悶來了句。
謝聞頌不以為意,将溫遇發過來的賬單保存好:“嗯,畢竟債主不是白當的。”
溫遇想起這沓厚厚的人情,無措地抿唇。
“這不得債一輩子啊。”
她看向窗外茂盛的樹,油綠的葉子都耀眼,沒注意旁邊駕駛座的人敲字速度慢下來,原本低頭看屏幕的臉擡起,饒有興緻地瞄了她一眼,又克制收回。
那一眼在溫遇沒有察覺的時刻湧現出雀躍,像夏天燥熱喉嚨咽下的第一口檸檬冰茶。
“債一輩子就債一輩子呗。”
“我又不是債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