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頭燈沒開,謝聞頌起身把窗簾拉好,屋内霎時一片漆黑。
伸手不見五指的黑裡,溫遇聲音很輕:“你不睡覺嗎?”
旁邊還有張空床。
“你先睡吧,我不困。”
溫遇沉默兩秒,就連反駁也是輕的:“你騙人。”
“剛才在門口,你倚在牆上都睡着了。”
站在黑暗裡的人笑了聲,溫遇聽見有拖椅子的聲音,謝聞頌開口:“你怎麼知道我睡着了?”
疲憊感霸占思緒,還沒等她回答,謝聞頌接着說:“我要是真睡着了,還能感覺到你湊到我眼前來?”
“你——”溫遇哽住,蹩腳地找了個借口:“我隻是想知道你用的是什麼牌子的睫毛生長水……”
這樣回答也奇怪。
兜兜轉轉還是在誇他。
感覺自己像個癡漢。
“其實你剛才臉上站了隻蚊子……”
借口越編越離譜。
溫遇選擇默默閉嘴。
謝聞頌嗤了聲,語氣慢悠悠地截停住她的話:“溫魚魚,承認一直盯着我看并不羞恥。”
“要不是我把你的眼睛養得這麼刁,你現在盯着的人都不能是我了。”
“……”
這人怎麼這麼煩。
總是能一鍵清空她的好感度。
溫遇把被子拉到頭頂,又因為太悶往下拽一點,決定自己要認真入睡,絕對不和謝聞頌打岔。
她一向對自己的口才有信心,直到遇見謝聞頌。
除非他有意讓着自己,其他時候不輸得一敗塗地都算幸運。
上一秒感動得稀裡嘩啦,下一秒就恨不得和他原地絕交。
溫遇雙手扒着被邊,正往天花闆上看,準備重新醞釀困意,旁邊“啪”一聲,床頭燈被人摁開,隐沒在黑暗中的臉突然出現在她眼前。
溫遇被吓一跳:“你幹嘛。”
謝聞頌單手撐在牆上,兜帽衛衣領口的連帽繩伴随動作一晃一晃。
drawstring攪亂暖黃色光,溫遇一時間不知道該看哪兒。
參差錯落間,還是定格在他臉上。
謝聞頌笑得捉弄,跟那晃動的抽繩一樣随意散漫。
心跳突然增速,她說話不知怎麼也磕磕巴巴起來:“你、你突然開燈幹嘛。”
謝聞頌也不知道她緊張個什麼勁,連眼睛都睜圓了,指尖搭在被子邊,兩隻隐形耳朵又機警地豎起來,就差直接沖上來咬他。
偏偏他就喜歡看她這副模樣。
四目相對了一分鐘,溫遇不動聲色把被子拉到眼睛下面,渾身防備感十足。
謝聞頌唇角微彎,不緊不慢擡手看了眼腕表:“一分鐘了。”
“這時間比剛才你看我的時候要長。”他将手垂下,語氣帶着挑釁似的問她,“所以,丢人嗎?”
“什麼丢人?”溫遇慢半拍。
“一直盯着我看,丢人嗎?”
謝聞頌精準補刀,撤回撐在牆上的手:“還羞恥到不敢承認。”
“……”
溫遇猛地一下把被子重新拉到頭頂。
誰想和他讨論這個問題啊。
這人有沒有點邊界感。
趴在床頭互相用眼神争鬥一分鐘,原因竟然是因為半個世紀前的問題。
無不無聊。
“不逗你了,休息吧。”謝聞頌彎下身伸手在她的被子上拍兩下,“别憋出病了。”
他象征性地安撫一下,随即二次補刀:“就算心裡羞恥,也不能以傷害身體作為代價。”
這次溫遇隔着被子轉身,像個放大版蠶蛹在被子裡滾了圈,将後背留給站在她床頭的人。
誰羞恥了?
反正不是她。
……
再醒來的時候,溫遇下意識往窗邊看,窗簾緊閉,辨不清具體時間。
酒店窗簾的遮光性一向非常好,完全拉上時外面的光一點也漏不進來。
四周漆黑又靜悄,溫遇閉着眼,試圖在枕頭邊摸到手機。
指尖剛擡起,便觸碰到微涼的皮膚。
她吓了一跳,立刻睜開眼,手放在床邊沒動,這才看見趴在窄桌上的謝聞頌。
房間裡有個移動小桌,她剛進來的時候也留意到,隻是桌面空間不大,更别提适不适合睡覺了。
他漆黑的發頂正對着她,一隻手縱放在桌面上墊在臉側,另一隻手順着桌邊垂落到床上,掌心向下,手指尖搭在她的手指上。
她攤手,他扣手。
幾分錯落,幾分重合。
幾分溫熱,幾分微涼。
溫遇重新仰躺到床上,指尖往上一勾,剛好能把他的手指攥住,指縫互相填滿,将縫隙擠壓隻剩滞澀的摩擦。
黑暗中隻有他們指尖相觸,溫遇視線受阻,其他感官會成指數倍放大,此時指尖的觸感會成為唯一聯通外界的通道。
謝聞頌的手要比她涼,手指間細小摩擦好像讓指縫間的溫度上升了些。
他的手為什麼會這麼涼。
是不是沒蓋被的原因。
溫遇正奇怪着,掌心收攏将他的手指包裹起來,手掌心的溫度不聲不響渡過去,像黑白油畫添上暖色調。
她想到半夜那幾條消息,雖然沒直白說,但沒有一條不再說讓她别擔心、别緊張。
他總是用自己的方式,讓她放松。
而偏偏他的方式是遷就她過後的。
所以這是她一直以來認為的默契嗎?
她總覺得有哪裡不太對。
當兩個人手上的溫度幾乎同溫時,溫遇突然反應過來自己剛才到底在做什麼。
理智重新關回獸籠,手上的力道一下子洩開,溫遇剛想從他那把自己的手抽離出來,謝聞頌忽然反扣住她的手腕。
溫遇呼吸都慢了一拍,謝聞頌單手攥着她,另一隻手向前伸打開床頭燈。
短暫小憩後的惺忪做不得假,他甚至連臉側都因為袖子的縫線而硌出紅印,隻是眼神卻很清明,表示他并不是對剛才發生的事一無所知。
謝聞頌單手握住她伶瘦手腕,眼神不躲不避,有種意外的認真:“說一直盯着我不敢承認,那這次牽手呢?”
他笑:“要不你直接承認,我就當作剛才什麼都沒發生,怎麼樣。”
“别總說我欺負你,這次給你一個抵賴的機會?”
謝聞頌單手圈着她手腕,力道很輕,溫遇甚至感覺不用什麼力氣就能抽離開,可是她沒有。
溫遇回視他,似乎也在很認真地想這個問題。
床頭壁燈光線陳舊溫柔,和她的聲音一樣。
“那就當是你把我的眼睛養刁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