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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遇最後還是選擇多買一個三明治充饑。
來之前從咖啡店打包了杯不太常喝的美式醒醒神,不出意外還是沒加糖,苦得喉嚨都發疼。
喝了一半實在喝不下去,溫遇在便利店買了瓶牛奶兌進去,口感比之前要好得多。
她當時還在想,咖啡醒神的功效會不會被牛奶稀釋。
不過都灌進她肚子裡,要吵架也隻能在這裡争個頭破血流。
溫遇認為這不會是讓她煩惱的問題。
打包的三明治被她放在随身背的挎包裡,四個人解決完午飯後,溫遇見父母并沒有打算離開想法,就跟着他們東走走西走走。
這會兒遊樂場裡的人比上午要多一些,放眼望去,基本沒什麼冷清的地方。
溫途想和花車上的人偶互動,溫成鋼将他抱起,八九歲的少年正是長身體的時候,體重不算輕,溫遇看中年男人明顯有些吃力的動作,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麼。
剛才餐廳裡他和自己說的話猶在耳邊,溫遇自然沒忘。
剛才可以稱得上有些狼狽的男人,和此刻努力逗小兒子開心的面龐重疊在一起,泛起輕微的割裂感。
冷風拂過她的鼻尖,将身體的每個感知器官都磨得鈍了些,溫遇下意識吸了吸鼻子,嗅覺短暫喪失。
放在大衣口袋的手指抵在手機鎖屏按鍵上,摁下又松開,輕微的響動似乎總是錯一拍被她聽見,溫遇擡頭和花車上的馬達加斯加企鵝玩偶人剛好對視,小企鵝看到她,努力朝她揮手。
心頭劃過抹很奇妙的觸感。
心房破洞漏雨的位置被貼上一張還算透氣的創可貼,縱使每次雨天還要在下面放個盆接滴落的雨水,但在晴天卻不再害怕被陽光灼傷,還能感受到外面的新鮮空氣。
溫遇還沒等把手從大衣兜裡抽出來,花車已經從他們的位置經過,後面會跟着新的人偶朝四周的人群打招呼。
和溫遇打照面的人也重新換了一批。
四周的人群被圍欄與中央的花車巡遊隔開,溫遇錯開視線往對面看的時候稍微愣了下。
有個身影很像謝聞頌。
但因為中間隔着至少三十米,加上對方隻有個隐沒在人海的側影,溫遇一度懷疑是自己的錯覺。
如果她現在給謝聞頌發消息,說她在遊樂場看見一個很像他的身影,不出意外會收獲到一連串的疑問。
比如。
【???】
【你确定?】
【那你形容形容,為什麼會覺得那個身影像我?】
【溫魚魚,不會這麼多年相處下來,你連我的背影都認不出來吧。】
溫遇感覺眼前都能浮現出某人的臉,頗為嫌棄地将她腦海裡剛才自動彈出來的話一字一字念出來。
畢竟悄摸摸跟蹤這種事,謝大少爺怎麼會做。
他隻會像隻孔雀一樣張揚自帶光走到她面前,用各種語氣喊她溫魚魚。
玩笑的,逗弄的,不經意的,故意的……
想到這,心口熨帖上星星點點的熱度。
溫遇又嘗試将視線往對面認真逡巡幾遍,眼睛都有點看酸了才收回目光。
思忖着感覺應該是她看錯了。
于是往外摸一半的手機又被她給重新推回兜裡。
中午的花車巡演告一段落,他們又轉戰去劇院廳看人偶演出,他們進去得要晚一些,所以基本前排和中間的好位置都已經被人占了。
隻能從兩側的樓梯上到後面的排找位置。
溫遇興緻不太高,默默坐在最靠邊的位置,心裡想起剛才午飯父母對她說的話,心中一片難言的複雜。
指尖無意識摳着塑料手機殼的邊緣,台上演員連同台下觀衆無一不陷入在熱鬧的氛圍裡,溫遇擡頭看見頭上被虛拟燈光投射出的立體影像,兀自發着呆。
坐在最裡面的溫途,位置他們四個人裡最好的,他也被這不多見的景象震撼,高高伸出手觸碰那真實的虛拟,高興得一直在笑。
舞台音響放着節奏緊湊音調歡快的音樂,人偶跟随音樂舞動,在場有不少小孩子,情緒一旦被帶動起來,氣氛就像火星子被噌的一下燃亮。
燃得太亮,連身邊人都被帶起來。
溫遇偏頭,看見同樣笑容滿面的徐翩禾,不着痕迹挪開自己隐晦的視線。
滿目暖色調的光束中,她忽然想起剛才那個隻憑模模糊糊一眼就覺得像的身影,像是被這股光芒刺得眼太痛,溫遇默默低下頭,将手機再次解鎖。
流暢點進和謝聞頌的聊天框,溫遇想了想還是發過去一條消息。
小魚丸了:我剛才看見有個人的身影很像你。
腹稿早就在預先有過設定,謝聞頌如果看到她這句話,必然會以閃電一般的速度問她一堆問題,圍繞着“像”這個字展開。
不過這是她鮮少沒猜對的時候。
那邊的謝聞頌出乎意料平靜:那他衣品還不錯,能讓你覺得像我。
溫遇被這條回複給整不會了。
又憋又醞釀了半天,她暗戳戳回:你也太自戀了。
雖然嘴上硬回去,溫遇不得不承認,看見他這條回複确實有讓自己彎起唇角的能力,甚至連對方臭屁的表情都能預知到,稍微緩了緩剛才不太順暢的心情。
小魚丸了:我們今晚去吃什麼?
Bigboss:你不是之前和我分享過一家想吃的火鍋店嗎?
溫遇看到這,打字的手稍微遲疑。
她有點想不起來謝聞頌說的具體是哪天了。
對面某人猜到她突然不說話的原因,自動幫她找好台階下。
Bigboss:2月18号晚上九點三十七分,你在某音艾特我的那一條。
他說到具體,溫遇打開app查看記錄才想起來。
當時是看她一個很喜歡的美食博主探店,那天她剛好晚上吃的少,縮在被窩裡看的時候饞得眼冒金星。
原本隻是想拉另外一個人陪她一起當饞蟲,便直接艾特列表最前面的那一個。
她以為謝聞頌不看某音的。
有這部分原因,所以她艾特他的時候沒什麼負罪感。
畢竟這人除了微信,剩下的各個社交平台基本都用的是系統自帶的灰頭像,以及标準的亂碼名字。
溫遇第一次找他交換社交軟件的時候,差點以為他的号被誰盜了。
畢竟這麼人機的搭配,分享什麼感覺都差點人情味。
不過那時候溫遇還沒有将吐槽擺在明面上,隻當他是不怎麼經營這些社交軟件才懶得改。
沒想到她餓極随手分享的一條視頻,謝聞頌都記得。
心情好像從剛剛的複雜變成現在的微妙。
又微妙地泛起點甜。
心口有一團溫熱的火苗越燒越旺,仿佛有什麼東西在那裡生根滋長。
她低頭打字,下眼睑酸酸的。
小魚丸了:我還以為你沒看見。
對面照舊是秒回。
Bigboss:你發的消息,我什麼時候沒看。
問句模式,句号結尾。
仍舊表肯定。
這人怎麼動不動就說不自覺的情話。
溫遇感覺臉在發燙。
小魚丸了:别太犯規。
謝聞頌優哉遊哉繼續輸出:這才哪到哪?
這話的意思是他還收着了。
溫遇有點無奈,不過心頭更多的是絲絲縷縷漫開的甜。
不濃厚,隻有淡淡回甘。
點到即止,恰到好處。
唇邊那抹笑一直沒落,直至旁邊的徐翩禾都察覺到,拍了拍她的手臂。
溫遇默不作聲斂笑熄掉手機,偏頭對上徐翩禾略帶深意的目光。
“你是不是交男朋友了?”
沒有前搖的一句話戳中内心,溫遇一時語塞,手裡将已經黑掉的屏幕反扣在裙面。
她一向不太擅長撒謊這件事,所以一般被父母說中的事,她隻用沉默替代。
徐翩禾看她這副模樣還有什麼不明白的,蹙起眉,略有些責怪的語氣傳來:“談男朋友了也沒和我和你爸說?你外婆知道嗎?”
唐熹自然是不知道的,她和謝聞頌成為現在關系時已經從餘杭回到南川
目前除了他們兩個人,其他人都還不知道這件事。
畢竟周圍人都沒怎麼會把他們兩個人往一塊想。
頂着“青梅竹馬”的标簽這麼多年,他們肯定以為要是在一起早就在一起了。
多少年了,兩個人之間一點朋友以外的動靜都沒有。
明明有很多個可以在一起的機會,若是有苗頭的話也早會發生。
怎麼會等到現在。
溫遇在想謝聞頌是不是也是這樣以為的。
她抿了抿嘴唇,然後答:“不知道。”
“如果我不問你,你是不是打算一直瞞着我和你爸?”
徐翩禾聲音比剛才大了點,溫遇明顯感覺坐在正前方的一對情侶聞聲回頭往她這邊看。
登時,她的呼吸像弦一樣繃緊。
這樣更多摻着看熱鬧的目光就算輕如薄煙,也是有存在感的。
這樣盛滿衆人興奮和歡呼的熱浪裡并不适合她久居。
有些熾熱到短暫窒息。
剛和謝聞頌聊天調理好的情緒此刻又被打亂,溫遇并不喜歡這種逼問的語氣。
她直直迎上徐翩禾的目光:“我想說的時候自然會說。”
“這是我的事。”她頓了頓,補上後半句話。
說完這兩句話,溫遇重新将目光歸到自己的手機背闆。
從小到大,她很少用這樣硬邦邦的語氣和父母對話,以至于冷不丁這樣,溫遇竟也有些不太敢看徐翩禾的表情。
“你這孩子——”
徐翩禾看她半攏在光影裡的側臉,想起剛才她和溫成鋼說的話,也不知道溫遇怎麼突然變成這樣。
疏離冷漠,仿佛她再怎麼往回拽也拉不回來。
溫遇也不知道自己剛才是怎麼了,失控情緒向下俯沖,從原本織得很密一張網漏下一個角,和過去無數個很難過的瞬間一起同時刺穿她的心髒。
她不太想回憶過去。
因為那些記憶并不算美好。
她難過的從來都是自己已經足夠體諒一些對待自己的不公平,可是卻很少有被理解的那一刻。
心總是受冷,就會變得脆弱易碎。
所以為了不再徒生裂痕,隻能選擇冰凍封存。
溫遇認為自己已經很努力地在穩定情緒,可是同等對值并不存在絕對理解。
或許越親密的人,傷害身邊的人時,才越不自知。
溫遇不想自己也成為這樣的人,所以她在說每句話、做每件事前,都習慣用思考作為首頁。
所以這也是她看起來乖的一部分原因。
不過她本質卻叛逆得很。
可這樣人人都有的僞裝,總是能被謝聞頌參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