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聞頌開口:“可是很多人都說你很勇敢。”
“可是你也說是有很多人看着我。”溫遇擡起下嘴唇往上吹劉海,露出一個笑容:“那不得稍微裝一下。”
他明顯沒想到溫遇會這麼回答,稍微愣了下,低頭的瞬間彎起唇角。
嗯。
其實。
他也在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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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小學以後,溫遇不再像小時候一樣愛生病,在學習上緩慢地找準屬于自己的節奏,一步一個腳印地成長。
他們從同一個小學畢業,一起進入同一所高中,通過父母的關系認識了林思睿。
林思睿相對來說比他們更為外向一些,倒也不能說謝聞頌内向,隻是他和不熟悉的人實在聊不起來,而林思睿仿佛把“自來熟”三個字刻在骨子裡,同時憑借自身高超的情商,和他們打成一片。
其實能和林思睿成為還不錯的朋友,謝聞頌自己也沒怎麼想到。
人與人之間的關系奇妙到,他有時候自己都不會想到下一步的發展到底是什麼,好像都是相處着相處着,就成為還不錯的朋友了。
剛上初中時,他和溫遇不像小學那樣做同桌,被分在相鄰的兩個班上。教兩個班的各科老師大多都重合,每次考試之後,溫遇沒少在老師口中聽到謝聞頌的名字。
她那時還有點較勁,對自己中等偏上的成績不滿意,畢竟自己身邊時時刻刻有個過于優秀的人在旁邊,做什麼都想着去比較一下。
可卻是每次都比不過,溫遇因為這種心态還難過好一陣,謝聞頌将自己的一部分注意力放在她身上,怎麼會看不出她的别扭。
他們每天一起上學又一起回家,謝聞頌發現這點其實并不難,可溫遇卻覺得自己裝得挺好,以至于被他問起這件事時,下意識反問。
剛反問完的溫遇就有點後悔,因為她知道這在謝聞頌眼裡等于變相地承認。
謝聞頌聽完她一整個曲折的心路曆程,擡手隔着劉海彈了一下她腦門:“你是不是傻,和我較勁?”
溫遇癟起嘴,尤其是看到謝聞頌聽完她的話之後還笑,氣得不想再和他說一句話,不過還是被某人強制扳過頭,被迫與他對視。
“你覺得我很厲害嗎?”
雖然這話顯得謝聞頌好像有點自戀,不過溫遇倒是沒反駁,默默摳起手指,從喉嚨擠出來一個字:“嗯。”
“那我這樣厲害的人能一直待在你身邊,每天和你一起做作業、和你一起上學一起放學——”
“現在更厲害的人是誰,你知不知道?”
溫遇雙眼中有什麼情緒在輕輕搖晃,心尖蒙上一層淺淺的酸。
她不笨,顯然也明白謝聞頌的意思。
“嗯。”
比前一個“嗯”聲音還悶。
謝聞頌接着問:“是誰?”
溫遇:“是我。”
幾句話,成功讓溫遇不再糾結自己和謝聞頌對比這件事,謝聞頌自己也知道,單憑自己這幾句話,作用其實沒那麼大。
是溫遇有自己正在旋轉的星球,她的内核能量遠被她自己所低估,有時候可能隻需要一句鼓勵或者點撥,她就能重新扳正自己的軌道。
溫遇的能量,反而是靠她近的他,感受最強烈。
謝聞頌覺得,他們兩個之間的關系,一直是他更需要她一點。
畢竟她是公主嘛。
公主,是需要仰望的。
溫遇覺得他是比她厲害的人,謝聞頌倒正好和她想法相反。
其實他想對她說。
我是膽小鬼,我以前很害怕雷雨天。
明明很害怕,卻總是嘴硬不承認。
他們之間,他才是那個一直和自己較勁的、不勇敢的人。
相較于他,溫遇真的勇敢強大許多,煩惱從不過夜,能從外界轉化力量為自己所用,她好像隻要站在他身邊,他的好心情就能維持一天。
她的能量就是那麼大。
而當謝聞頌的情感像潮水一樣漫到溫遇那邊,他才意識到自己的不對勁。
他沒過多糾結,反正,他現在還能在她的身邊就好,這份感情藏與不藏,與是否在她身邊相比,顯得并不舉足輕重。
不過林思睿這家夥,是第一個看出來他喜歡溫遇這件事,還是挺意外的。
被戳穿時,謝聞頌雖然沒打算去否認什麼,不過還是納悶林思睿這樣看上去大大咧咧的人,怎麼會注意到這麼細節的事。
感覺他應該是哪怕全世界都知道,他還得反應好一會兒的人。
沒想到卻是第一個察覺出來的。
林思睿像窺破他的心事一樣窺破他的納悶,覺得他做得挺明顯的:“一直讓你護着的,不就這一個?”
“溫遇中考結束去參加演唱會那事,不也是你解決的?”
“她和我說,那一刻是你最接近她偶像的位置的時候。”
林思睿像是要挫挫他身上的銳氣一般,極輕笑了聲:“怎麼樣,你對這個答案滿意麼?”
“……”
謝聞頌懶得回應他這種問題。
實則在心裡慢慢地計較。
當時是最接近她偶像的位置。
那現在在溫遇的心裡,他會不會比“當時”的之前,位置還要高一些?
那好像這樣,也可以。
謝聞頌低頭笑。
還行,沒白幫她。
在心裡給他擡高了一個位置。
他很快想通,不會吹灰之力把自己哄好,林思睿還在一邊嘟嘟囔囔他是怎麼看出來這件事的,謝聞頌卻沒再仔細聽,不打算繼續讨論這事。
反正,多一個人知道,也無所謂。
他在心裡這樣想。
上高中以後要比初中忙碌許多,他們湊在一塊的時間變成了每周的周末。
謝聞頌習慣先來找她,女孩子的房間有自己的隐私,他不會進,于是采光很好的寬闊書房成為他們寫作業學習的地方。
相比于他放在一邊摞得整齊的課本,溫遇這邊明顯亂一些。
溫遇當着他的面,從一堆雜物裡揪出來一團打結的有線耳機。
和謝聞頌一起長大這麼多年,她早已經将這點不好意思抛卻在萬裡之外。
她跨過散落在地上的課本和卷子,還沒開始學習就開小差問他要不要一起聽歌。
挨在一起的兩個軟墊被放在地上,溫遇坐在他旁邊,把打結的耳機解開,一頭遞給旁邊的謝聞頌。
他接過塞進耳朵,不受影響地繼續看手中的卷子,溫遇則一邊哼歌,一邊拾起距離她最近的課本,拿出熒光筆開始勾畫。
耳機裡播放不同種類的音樂,和筆掃在紙頁上的摩擦音并不沖突。
他們各做各的事,卻是随時可以被打擾的關系。
溫遇會突然出聲問他題,他也能從自己這抽身随時幫她解答。
夏日的午後總是過得特别慢,白雲在一仰頭的視野裡緩慢移動,謝聞頌耳機裡的那首《晴天》已經循環好多遍。
不知何時,他偏頭,溫遇已經抱着小熊打起盹來,玩偶被放在她的臉和膝蓋之間,她靠着旁邊的書櫃,窩在那睡得挺香。
謝聞頌動作很輕地給她蓋上外套,保持小心不扯到耳機線,他重新坐在她旁邊時,耳機裡的那首《晴天》已經又開始重新播放。
可他卻忽然想換一首。
溫遇的手機擱在他們之間,屏幕一直亮着,謝聞頌戳進歌手那一欄,指尖往下滑,最終停頓在《彩虹》那首歌上。
風拂開窗紗湧進來,帶着清新的夏日氣息。
白色的耳機線在他們之間架橋。
你要離開 我知道很簡單
你說依賴是我們的阻礙
就算放開 但能不能别沒收我的愛
當作最後我才明白
謝聞頌忽然想起小時候自己并不喜歡雨天這件事。
很嘴硬的年紀,很膽小的年紀。
記憶的閃光處,他也記得,有個人比他坦蕩、比他堅強。
如果他早些知道雨過之後,會有彩虹,那他一定戰勝雨天很早——
不過現在也不晚。
他偏頭。
很多話在心裡講過了。
溫遇,我現在不會害怕雨天到來了。
因為彩虹,就在我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