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櫃咬咬牙,賠笑道:“江二小姐高興就好。”好歹沒有讓入座的人讓位。在一衆纨绔中,這江二小姐都算很良善了。
掌櫃的使喚四個夥計擡着桌案和寬敞的睡塌到台上。那邊夥計才擡起桌案一角,便聽謝公子道:“那可不能壞了規矩,江二小姐想玩就自己留在這多看看。”
折扇合攏,指着側面二樓,他對掌櫃道:“就那間吧。”
謝珩都甩臉色走了,範有魚自然也隻好跟上。走之前範有魚還意味深長地看了江攬月一眼,歪了歪嘴角。
他們仨打小一塊長大,她當然懂謝珩的怪脾氣,不喜歡那種張揚顯眼的地方,就喜歡聚集在無人關心的陰冷角落裡。
江攬月還想過謝珩是不是心頭有何隐疾?
掌櫃:“那這......”
“東西都撤了吧,改日啊改日。”說罷,江攬月也提着裙擺,踏着階梯噔噔噔追了上去:“等等,等等我啊你們兩個!給我點兩個葷腥小菜,加辣!”
半盞茶後,一壺烈酒便喝了個幹淨。
範有魚最為清醒,謝珩與江攬月都不剩酒力,卸下了平日裡的冷漠,互相面對面争論起來。
這兩人但凡喝上幾兩小酒,撕破臉都是家常便飯。打記事起的一樁樁小事,都要翻出來對質,連範有魚都不知道他們兩人怎麼能有如此深仇大恨?
他想,除了因愛生恨......當然,這便不可能有。他夾在他倆之間,成為他們唯一不遷怒的朋友,從沒聽說過他倆有過私情。
隻剩下唯一的可能,這兩人是天生的宿敵。說到底兩宿敵鬥争到最後,還得範有魚收拾爛攤子。
他們更像是上蒼派來懲罰範有魚的。
譬如此時。
江攬月迷迷瞪瞪地抱着酒壺,擡高手指着謝珩的臉:“你一天天的陰陽怪氣,想氣死誰?啊,你怎麼越長大越惹人嫌!我好端端的與我情郎在那說話,與你何幹啊,你拆台我還沒跟你計較。生辰了不起啊,拆台,可惡!”
“生辰...”謝珩眼尾緊繃起來:“是,沒什麼了不起。”
他俯身緊盯着她的眼睛:“然後呢?到底是我的生辰不重要,還是你覺得我這個朋友根本不用放在心上!”
“是你自己刻意疏遠我的,還兇我,”她眼睛一紅,揉着眼睛啜泣起來:“我去找你玩,你都讓自己的貼身護衛将我丢出來!那一年我才九歲啊,九歲...你那時多大啊,都十二了。”
她委屈極了,頭埋進空酒壇子裡,發出憋悶的聲音:“你知道嗎,摔得我屁股好疼啊!我永遠忘不掉屁股掉進雪堆裡的感覺,又疼又麻,嗚嗚嗚......你簡直比陰間的鬼差還可怕!”
謝珩微微愣怔住,他隻是借着一分的醉意,吐出心中不快罷了,心間卻十分清明。
“哭什麼,早知道不讓你喝那麼多。”言至于此,謝珩卻别過臉去。看見她眼底若隐若現的淚花,莫名心慌。
範有魚:“你怎麼又把她說哭了,不知道她喝多了容易哭啊。你就讓讓她。嘶——”
範有魚忽然回過味來,看向謝珩:“她方才說你将她丢出去過,真的呀?你——真是無恥啊,多大的仇啊。”
容不得摯友之間有嫌隙,範有魚一心替江攬月鳴不平。雖姓氏不同,但結識多年,範有魚早将阿月當成了自己的親妹妹看待。雖然平日裡,阿月都嘴貧喊他範弟,實則他年長她一個月。
“阿月她好歹是個未出閣的姑娘,除了愛喝點小酒,旁的,也與昌安城中的尋常女子一樣,臉皮薄又愛哭。就這樣的人,她不能夠招惹到你。我不知道你心裡想些什麼,但我覺得無論發生過何事,都定是你自己眼盲心瞎,誤會了阿月。”
此話倒是一擊即中。
謝珩望着指間的琉璃酒盞,陷入沉思。清澈的酒水蕩起細微的漣漪,看似平靜卻已暗潮洶湧。
他暗暗問自己:對啊,多大的仇啊,何至于此?
說起來竟分不清這算是仇,還是心頭的那隻“猛獸”在作祟。那頭“猛獸”日漸生長,吞噬着一切美好,露出面目可憎的面孔。
他順着酒盞旁看去,瞧見江攬月趴在桌上用筷子撥弄碟子裡的花生米,直到手臂被人搖了一下,才徹底回神。
他看着範有魚的臉,語氣透着幾分威脅:“你倒是護着她。那你可護得住範家的司樂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