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婚第一夜,江攬月就覺得婚後很窒息,于是顧不得去深究夫人不夫人的,隻笑呵呵地看着謝珩,起了拉攏之意:“我們現在也算是一條船上的螞蚱。”
說着,還手忙腳亂地倒了一杯茶遞給他,茶水還溢在桌上。順着流淌下來,如檐角落雨。
“是一根繩上的螞蚱。”
謝珩無語地閉了下眼睛,沒接遞來的茶。在識文斷字這塊,她真是沒一點進步,好似隻有在面對那些令她鐘意的男子時,才能巧舌如簧、信手拈來。
“嘴說快了一下。但我的意思,既然都已經坐上了同一艘賊船,我們還是得同舟共濟吧。”見他不理會這份讨好,江攬月自己将茶喝光,悄然挽上他的胳膊。
前頭的鋪陳,都是為了最終的目的,她舔着臉道:“幫我燒個水吧,子扶兄~”
謝珩的字是子扶。從冠禮到至今,已有三年。
她平日裡不會這樣喊他,而是無禮的連名帶姓。
但字後還加個兄長稱呼,看着是有禮了,卻依舊不是那麼回事。
謝珩覺得心裡噎着慌,冷聲拒絕:“不幫。”夫君比子扶兄還燙嘴?
“謝珩你!”江攬月一跺腳,胡亂将頭上的朱钗發飾拆下,一并摔到他的腳邊,撒潑大吼道:“才進謝家的門第一天,你就這樣對我,你不願意娶,我也不願意嫁啊,你這冷臉給誰看啊!我定要告訴我阿姐,讓她為我做主!”
尖銳的朱钗劃過手背,謝珩縮了一下手。
見他眉眼一凜,下一息,江攬月還來不及反應,便被攬入了懷中。
她的後背抵着一道堅硬的胸膛,嘴被捂住。淡淡辛辣中帶着清新的丁香氣味,自這寬大的手掌間傳來。還以為他這種人,會熏沉香,沒想到是丁香這種。畢竟沉香才是大墘男子最愛的香。
一時琢磨着香味,忘記反抗,卻聽他低聲道:“小點聲,方才就想與你說,這裡隔牆有耳,到處是耳目眼線,你我的一言一行都會被那些耳目知曉。平日裡你腦子轉挺快,現在卻傻了?”
江攬月将他的大手扒拉下來,側過臉湊耳邊小聲問他:“那怎麼辦?這暑氣正盛,不沐浴更衣會發臭的,難不成我去找把粗鹽将自己腌制起來?是,我是沒關系,但說出去可是有損你們謝家顔面,謝家迎娶的新婦一身臭味,傳出去多難聽。”
方才捂過她嘴的手,還殘留着餘溫。謝珩偷偷将手藏到了身後,心口不一道:“那我便勉為其難地幫你這一次,可要想好如何報答我,我可不白幫。拿好換洗的衣物,跟我走。”
這人還真是可惡。但一想到隔牆有耳,江攬月不敢表現太差連累家人,随後跟着謝珩身後走出了房門。
小築一路延伸到溪邊。等到溪水旁,謝珩卻背過身子:“你就自己在這洗,洗完沿路返回。”
“别,我害怕。”見他疾步離去,江攬月小跑跟上,躲在他身後瑟瑟發抖,這裡好像還能聽到狼的叫喚,還有那飛來飛去說不上名字的大鳥,這哪裡是人該待的地方!
平日裡上蹿下跳的,也沒見她怕何物,來到這荒山野嶺的,倒是柔弱起來了。謝珩負手凝望,“那你要如何才不怕?”
不知為何,隐隐覺得他是故意的。這時辰,外頭可怕成這樣,還明知故問的。
水裡還不知道有何物,萬一水蛇遊過咬她一口,那...
江攬月一時進退兩難,越想越害怕,隻能順他意中他計,“你,還是用木桶打水,讓我回房洗。”
謝珩杵着不動:“求人辦事便要有求人辦事的态度,不然你喊我名字聽聽。”
她咬牙切齒,擠出兇巴巴的語調:“謝珩,謝珩。”
謝珩斬釘截鐵道:“溫柔一點,不如喊我子扶。”
江攬月已經看透這點爛招數,恨不得一腳踹倒他。
她堂堂将軍府的江二小姐,豈會輕易着了男人的道。
她偏要多加一字。
“謝子扶,謝子扶,我記住了,以後都這樣喊你。這荒山野嶺的,以後我還得多多仰仗你......謝子扶。”
江攬月本以為謝珩會拒絕,誰知道這次他很好說話,直接去打水,還親自燒熱倒進沐浴的澡盆裡。
這下,她更摸不透謝珩了,如此細心,好到令人毛骨悚然。倒是比尋常纨绔子弟還要高出幾分道行。
婚房内,一屏之隔。江攬月在裡頭沐浴,謝珩端坐在書案前逗鳥喂食。
洗好後,江攬月換上輕薄的月白色肚兜。這炎炎夏日,她在家向來是如此裝束,但光潔的腳丫子剛要踏出屏風,便又快速縮了回來。
今時不同往日,房裡多了個男人,不能那麼穿。
她趕緊将屏風上的藕色長衫拉下來,披在身上系得緊緊的,熱是熱了點,但勝在雅觀。
金絲籠中是一對玄鳳鹦鹉,籠子下頭墊着一冊攤開的書。
一條條的籠格之後是謝珩的臉。那雙深邃眼眸于向上擡起,隔着籠格打量着她的穿着:“不熱?”
“不熱啊,我怕冷,怕冷的,還有喘症,平時在家一直穿的很多。”邊說,江攬月邊往床榻上走。
謝珩的眼睛便盯着她光潔的雙腳,“怕冷還不穿鞋?我看你又冷又熱的,應當不是怕冷,是怕我。”
說到後頭,他的眼神也變得幽深,拿起一根玄色羽毛朝玄鳳的爪子處戳了一下。
江攬月正在摸被褥,被他這樣一說,整個人都一怔,“你又不會吃人,我怎麼會怕呢,我是真的怕冷,體寒。”
“哦...倒是想起你見的那位元公子,那天你也說冷,看來這炎熱酷暑的都能冷成這樣,還是得尋個醫術了得的大夫給你瞧瞧。總不能凍死在九月。”
江攬月被這話一噎,心虛地解釋:“那天是幌子,今天是真的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