細想下來,從落仙苑中翻找出的那張身契也殊為可疑,這麼重要的線索隻是用了層夾宣來作為遮掩,像是故意叫她發現似的。
所以,還需要有人能夠切實證實,霁華就是胡芝華。
陳琴琴猶豫片刻,怯怯的向前靠近:“大人,若是我不說,您還會讓我回落仙苑是嗎?”
齊衍舟搖了搖頭,認真望着她:“不論你說不說,我都不會再叫你們其中任何一個回落仙苑中,這點你可以放心。”
陳琴琴:“我相信大人的話。大人對我們很好,為我們治傷,已經許久不曾有人這樣對我們了……”
齊衍舟:“所以,可以告訴我她的本名是什麼嗎?”
陳琴琴點點頭,像是下定了極大的決心:“大人,我隻告訴您一個人。霁華姐姐她本名叫胡芝華,原是禮部尚書家的女兒……”
果然!
她猜的不錯,霁華真的是胡芝華。
齊衍舟道:“你最後一次見胡芝華是什麼時候?”
陳琴琴道:“胡姐姐從上月開始便不在此處了,她隻七日回來一次,與馬公公說完話便回來暗房裡看看我們,也偷偷的給我們上藥……可,如今也有□□日未見過她了。”
□□日正對上胡芝華在落仙苑失蹤的時間。
齊衍舟道:“那□□日前呢?你見到胡芝華時有沒有覺得她有什麼不同?”
陳琴琴歪着頭想了好大會兒才開口道:“□□日前這裡倒是發生了件事,和胡姐姐有關……”
陳琴琴所講的這件事,雖是發生在□□日之前,可若按她話中所述,還要将時間再往前回溯。
落仙苑不知從何時開始,專挑犯了錯事受牽累的官眷供北周有權勢的官宦狎弄。
其中不僅有姑娘還有娈童,這些官眷人家的孩子大多數十幾歲都不到,就已被迫關在逼仄的暗房内學習怎麼取悅他人。
負責教養的便是那位面白無髯的馬公公,據他所言年輕時曾在宮裡侍奉過,可大家都清楚他是因家裡窮而自宮,又恰逢那年太祖皇帝下旨嚴禁百姓私自用刑送入宮内,宮裡不收,隻能耽擱一輩子。
因而馬公公内心陰暗,那些姑娘小童稍有不穩,或細微纰漏,便用各種刑具處罰。
關押他們的地方環境逼仄,潮濕陰寒,蛇蟲鼠蟻具在,傷口在這種環境下生瘡潰爛時常發生,馬公公心狠,打了人也不許醫治,每年送來的孩童一大半要死于這點上。
但自馬公公手下已調教出十餘名魁首,那位姓楊的鸨母為着能有源源不斷的搖錢樹供着落仙苑,也隻是睜隻眼閉隻眼,對他的變态行徑置若罔聞。
胡芝華剛到這裡的時候很不适應,她是尚書家的女兒琴棋書畫樣樣精通,老太監沒什麼可教的,又深恨高門貴眷之子,便隻能惡狠狠地锉磨她的傲氣。
胡芝華在暗房中遭馬公公肆意折辱,不給水不給食物,讓她寒冬臘月隻着件亵衣扔在院中跪着。
快昏死時是暗室中另一個女孩救了她。
那女孩比胡芝華還小一些,從前也是官宦人家,隻因父親好賭,遭重安帝訓斥後罷黜官職,又在牌桌上輸光了錢,最後将她以十五貫錢的價格賣給了落仙苑,轉眼就在賭桌上又輸個精光。
這女孩總将自己飯食分一半給霁華,趁馬公公睡着時燒熱水偷偷給她暖身子。
但暗室那麼大點地方,陽光照進來些許,便會被陰溝中的老鼠瞧見。
後來的事陳琴琴也說的很模糊,隻知道馬公公發現後将那女孩毒打一頓,關進了暗房中的一間屋子不給她醫治。
就這樣好好一個人,硬是被折磨的形銷骨立,熬了一個月,在□□日前痛苦的死去了。
陳琴琴說,□□日往前是胡芝華最後一次來到落仙苑中,她親手将那女孩的屍身埋入院中,自那之後便再也沒有見過胡芝華了。
齊衍舟聽罷後思索道:“可知道那女子傷在什麼地方嗎?”
陳琴琴道:“馬公公那日怒極,喊了所有人來觀她受刑,奴婢隻記得用的是鞭子,可我離得遠也沒看清楚馬公公打在哪處……但奴婢有日夜裡曾瞧見過胡姐姐偷偷進去給她上藥,阖門時窺見她趴在床榻上,想來大約是傷在背上罷?”
背上!
鞭刑!
齊衍舟立即便想到涑水河中那具女屍。
她起身将院中所有正在往外搬屍首的錦衣衛喊停,又與仵作上前仔細查看那些尚未完全腐壞的屍身。
隻見其上瘡瘍皆附着于腿或臂膀上,十四具屍首竟沒有一具是背上有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