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煊的手還保持那樣的姿勢頓在半空,阮慕迎着他些微挑眉的視線,結巴解釋,“沒...沒什麼可看的,這些,是竹戒,他說....”
“我知道。”崔煊才突然想起,竹戒似乎提起過這件事,隻是那事情太小,當時他完全不放在心上。
卻沒有想到,她整日在屋子裡,竟是鑽研這些東西。
想起她的字,以及通篇的疑問。
崔煊有些失笑,可又想起,或許她從小便沒有這樣讀書的機會,細算一下時她拿到這些東西的時日很短,可她練習的紙頁,卻是極其厚的一沓,用日夜苦練來說,也不為過。
隻是吧,這字...實在是...
崔煊不嫌笨人,唯獨嫌棄懶人。世人都道他是天才,可他所取得的功名與成就,無一不是從小日夜苦讀而來。
仿若見到了小時候的自己,崔煊心有倏地一軟,“哪裡不懂,可來問我。”
說完又拿了她手裡的一張字,“這個字,一橫要提筆用力,先重後輕再再力道,方可有力,先練橫,一百頁,寫完再練其他。”
說完,便看向她,便親眼瞧着她淡淡的眉眼立刻被點亮,染上喜色。
崔煊覺得自己不是白費功夫,嘴角幾不可查地彎了一瞬。
阮慕當真驚喜,他竟親自指點于她,眼睛亮亮,“我...我今日便寫好!”
崔煊皺眉,“不急,等身子好了先寫,練一會兒停一停再繼續,這樣效果更好。”她好學,他便願意多指點兩句。
阮慕重重地點頭,眼巴巴地靠近了些看着他,像可憐又可愛,想要更多肉骨頭的小狗。
甫一靠近,她身上淡淡的茶香和藥味便萦繞鼻尖,卻竟是并不叫他厭煩。心神一動之間,倏地想起,上一次,他們這樣靠近,還是那時,她在他身下眼睛都不敢睜開,睫毛顫得厲害,可觸感叫她一直銘記到現在。
軟慕耳根微微發燙,有些不自在地紅了臉。
崔煊愣了一秒,直起身,以為她臉紅是還在發熱。
“你先歇息,我走了。”
阮慕小雞啄米般點頭,早不複方才病恹恹沒精神的樣子,直到他人影消失,才收回視線。
青竹回來的時候,格外地揚眉吐氣,
“少夫人您沒有瞧見,公子院子裡的人一去,那些個仆婦,吓得跟小雞仔似的。”
“那十個藥罐子拿過去,那些人臉色都白了。”
“以後再熬藥,看哪個碎嘴的在敢多說一句,哼。”
阮慕心中蕩漾起綿綿的喜悅和柔情。
想着他靠近她,教她如何寫字的模樣,側臉雕刻般的鋒利又好看,手指修長,骨節分明,他的手,竟是比她的還要好看。
她小心翼翼地翻動那些紙頁,還有些心有餘悸,也不知道她哪裡來的力氣和膽子,竟敢從他手裡搶東西。
可那是必須要搶過來的,阮慕翻開剛剛差點就被崔煊看到的那一頁,上頭,全部都是少女的心事。
寫滿了他的名字,還有無法言訴的思念和愛慕。
幸好啊,沒有被他瞧見。
片刻後,仆婦便領着一個醫士進來,為阮慕看了脈,又開了藥。
接着竹戒便送來了五百兩銀子,說是公子私庫拿的,俸祿那事因要給長公主做吃食,那東西廢銀子,故而二夫人那邊暫時不好挪動。
阮慕也看着白花花的銀子兩眼發直,好多錢呀~
至于婆母,那邊借着長公主由頭不肯給錢,其實這東西和銀錢都是她在出。不過眼下,她一門心思想的便是好好練字,況且今日,她已經得了許多好處,她不是一個貪心的人,一點點就可以讓她心滿意足。
那邊二夫人屋子裡,也派錢嬷嬷過來了,這次她态度可比從前好上了不少,“少夫人怎就病了?也不說一聲,長公主的事情您就不用操心了,趕緊好生修養才好。”
另外又送了些補藥過來。
竟原來是崔煊派人去二夫人那裡說了一聲。
二夫人原是很高興自己兒子派人過去的,可說得竟然是阮慕的事情,她心裡頭有些不是滋味,“煊兒什麼時候竟對她上心?”
“聽說是人過去了,瞧見少夫人病了。”
“到底是裝病還是真病?”
那嬷嬷自然是不知道了。
“咱們公子最是講禮,在大事上嚴苛,可病了這樣的事情,便是小厮也是可以休息的,想來,也不算特别的優待上心。”
二夫人的臉色這才好了些許。
書垣閣。
崔煊回去了,小厮這才為着之前消息不盡不實二請罪。
崔煊隻擺了擺手。
他低頭看書,小厮以為沒事了,正要出去,卻聽到崔煊開口,
“從前,她可有病過?”
小厮愣了一下才随即反應過來,這個“她”指的是少夫人,一想,然後搖頭,“沒..沒聽說過。”
崔煊的眉目淡了下來,這次她病成那個樣子,竟是沒人知道。
那麼從前,她不可能沒有生病過,難道都是自己捱過去的?臉色便有些不好起來。
這時候,竹戒從外頭進來,看到崔煊便開口,
“我方才進來,聽雨花閣那邊的青竹說,您一走,少夫人就起來練字,倒是怎麼說都說不聽。”
崔煊無奈搖搖頭。
她倒是能下苦工,從前,他竟是不知道。
總以為她什麼都做不好,見到的事情也不肯學,總是出錯,母親也埋怨她,說教也教不會,頭疼得緊。
可今日看來,她分明就不是母親口中那樣的性子。
是啊,母親不喜她,可見話裡頭總有些不盡不實,從前他不上心,也每天細究過,想來,其中不知有多少誤會,她大約受了許多委屈。
罷了,他雖不喜她,可到底是他的妻子,日後,他總要對她好些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