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煊不再看不過,作為病人,他現在什麼都不需要做,隻是等待大夫的救治和他人照料。
“崔大人。”
一聲清麗的聲音響起。
崔煊微微怔愣,然後不可置信地看過去,便見到他期盼了許久的女子正小步朝着他的床畔而來。
她罩住了口鼻,隻留下一雙明亮的好看的眼睛。
崔煊看着她走近,坐下,然後用帕子隔着,為他把脈。
他第一次用比她矮一些的視角看她,也第一次認真看她的眉眼。
他印象中,她是耐看的,沒有不好看,可是從未仔細看過,原來她的眼皮薄薄的,仿佛透亮,瞳孔漆黑,睫毛長而翹,是一雙十分好看吸引人的眼睛。
眼睫往上微微一翹,便平添了一抹俏皮,他現在已經知道,她性子裡是有幾分活潑在的,便叫這眼睛有了十分的靈動。
阮慕把完脈,擡頭的時候,崔煊才移開視線,看向她的臉。
“大人,我猜測,興許便是那一日,您送人過來,便染上的。”
見他不說話,阮慕便繼續,“我問診了過來的許多人,他們也都并不是接觸了可能得感染源後便立刻發病,應當是病因在身上附了一段時日,而後通過人的口鼻耳等,進入體内,因此,隐藏一段時日後,人才會出現症狀。”
她說話的時候檀口輕啟,語氣溫柔。
“這時日通常幾日的為多,十幾日的漸少,您的已經近二十日,算是十分多的。”
旁的大夫并不會做這些探究,可見她有十分的鑽研精神。
從前他教她練字的時候,便已經知道她的堅韌和努力,現下她依舊這般,便隻叫他胸口一熱。
“現下病人多,大夫還較少,辛苦你了,之前見你還吃藥,可不要耽擱了。”崔煊能看出她的憔悴。
阮慕有些驚訝,看他一眼,上次吃藥的事情,他竟還是記得。
“多謝大人,我無礙的。”她客氣疏離。
“倒是大人,不該來此處的。”
崔煊輕輕一笑,“便因我的身份麼?李昉都敢來,我倒是不能麼,若是連我都不敢來,旁人又如何敢的?”
“他在另一處的熬藥區,同這裡阻隔開的,”危險會小一些,阮慕繼續道,“大人身份不同一般...”
原來,他不是來這裡,原來,不是和她朝夕相處麼。
崔煊心中一塊一直壓着的石塊慢慢消解,連聲音都更柔了些許。
“你放心,暫時不會發生焚村燒病人的事情,你還有時間細細研究。”
阮慕微微松了口氣。
又聽他說,“你最新的方子,便用我試藥。”
阮慕猝然擡頭,在搖頭的瞬間,崔煊解釋,“難道你對自己的藥沒把握?若是我用了,能有好轉,那麼事情就能第一時間傳開,連京城都會知道。”
而且他要用藥,才能給那邊十足的信心。
崔煊定定地看着她,“京城若是下令,我也很難力挽狂瀾。”
他在暗示,萬一京城想要立刻解決這件事,就要采取一些粗暴的,她不願意看見的方法。
“可是...”
“旁人用得,我為何不行?”
阮慕站起來,低低一拜,“我替萬千的病人,感恩崔大人。”
崔煊想扶她起來,可知道,現在不能碰到她,他...也的确沒有太大力氣。
阮慕出去了,崔煊看着她的背影,直到消失了,才慢慢收回視線。
他終于有了一種,和她牽連羁絆的感覺,這樣的認知,叫他微蹙的眉頭漸漸舒展開來。
大約一盞茶的時間後,門口又傳來響動。
阮慕端了藥進來,她在床邊解釋,“這藥應當不難喝。”
崔煊看她一眼,“我知道。”
他拿起,一大口就直接喝了下去,而後擦擦嘴角,
再看向她,說,“你...從前便很懂味道的調和,我知道,那些東西不是廚娘做的,我知道。”
阮慕斂下眉目,“廚娘的手藝應當也是極好的。”
崔煊看着她。
他張了張嘴,剛想說什麼,阮慕已經站了起來,她準備要出去。
等到了門口,崔煊輕輕哼了一聲,在阮慕回頭的時候,
崔煊開口,“過去你送的東西,我很喜歡,比旁的東西,都合口味,你送來的,我總能多吃些,”他頓了頓,“多謝你...我...”
阮慕看他一眼,而後笑了笑,打斷他,
“從前許多東西,我都不大記得了,也不重要了,調味的事情,我外祖便口味刁鑽,所以自小便擅長,崔大人不要多想,也不必再記着。”
在崔煊微微怔愣中,阮慕推門,而後出去。
崔煊看着門扉,表情怔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