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方才幾乎沒有動筷,可李昉定然是知曉她喜歡什麼的吧,會準備她愛吃的東西,兩個人現下會去哪裡?會說些什麼?
但,定然會比同他在一起的更輕松自在許多的吧。
崔煊第一次陷入深深的愁苦裡。
“和榮...”崔煊有些苦澀地開口,“若是女子同我在一起,是不是很....艱難,不會快樂...”
和榮急忙否定,“怎會?大人天人之姿,從前可是多少閨秀貴女的夢中...咳咳,那個多少人愛慕呢,當初您成婚,說整個京城閨秀一夜恸哭都不為過,即便是後來和離了,那門檻也是要被踏破了的,多少人巴不得和您結親呢。”
和榮說的自然是實話,崔煊卻仰頭灌了一杯酒。
“那是她們不知道,我其實...很卑劣,卑劣...”
“大人怎會?大人的英明,即便是才來建邺不久,都已經為人傳頌,外頭提起大人,誰不說一句......”和榮的話卻有些說不下去,他看到自家大人又悶頭喝了好幾杯酒,那樣子,竟叫他也看出一些傷感無助來。
大人會傷感會無助?
和榮覺得實在詭異又匪夷所思。
“大人您...”和榮想開口勸崔煊少喝些,可是他知道自家大人從來克制,他根本也不敢開口,正準備退出去的時候。
“從前...我對她...是不是很不好?”崔煊突然問。
和榮一愣。
這是崔煊第一次在旁人面前主動提起她。
哪怕是他心中已經翻江倒海心潮起伏,可面上從來不動聲色。
在建邺,無人可說,能知曉阮慕身份的人,知道從前過往的,也竟隻是和榮一個而已。
“大人...”和榮不解。
“我對她,實在是很不好的,極不好的,我那個時候太年輕,又很糊塗...”
“那也是因為成親的事情實在倉促又奇怪,況且,從前的少夫人,的确和京城和崔家,有些格格不入...”
你瞧,竟是連和榮都沒有否認。
他就是很對不起她的,甚至連和榮也覺得,即便是當初他做了那麼多的錯事,也情有可原,更何況是崔家的其他人,每個人都站在他的角度和立場,為他着想,為他考慮。
可是,誰又會為她考慮半分?
她在京城的兩年,到底又經受了些什麼,最後才會那樣決然地離開?
“你覺得...李昉如何?”崔煊閉上眼睛,啞聲問。
“李公子....容貌風度自是無法和大人您相比,不過,李公子性子好,平易近人,和阮大夫也很登對。”
和榮在外頭大約聽到了些許崔煊撮合阮慕和李昉的事情,所以自然是挑好聽的話來講。
不過他自己,倒也真的是這樣覺得的。
崔煊沒有絲毫動靜。
就在和榮以為他是否已經睡過去時,
“阮...阮慕同他,可合适?”
崔煊的聲音異常平靜,仿佛隻是在問一個随便的問題,和榮自然沒有察覺其中他任何的情緒,便實話實說。
“阮大夫同李公子在一起,連笑容都要多些呢。”
“啪!”
酒杯突兀地摔落在地,濺起細碎的酒珠。
“大人?我立刻叫人來清掃。”和榮急忙要出門。
“不必,出去吧。”崔煊無力地說。
和榮看了看地上又看看自家大人,摸了摸頭,最後才出去,輕輕關上了門。
酒樓的包廂門再沒有被打開。
和榮在外頭十分焦急,都這樣過去整整一夜了,裡頭都還沒有絲毫動靜。
可是他又想起,昨夜他曾經在門口詢問過,裡頭的确是崔煊的聲音,隻是叫他不要打擾,而且聲音聽起來并沒有什麼異樣,後來屋子裡頭就再沒有旁的動靜,一直到晨起了依舊如此,所以和榮才不得不又提心吊膽起來。
自家大人從來沒有出現過這樣的情況,若是忙公事沒有回去那倒是很正常,可今日明顯不是。
到底出了何事?
崔煊是非常自律克制的人,連睡覺的時辰都嚴格遵守,今日這樣的情況,在酒樓過夜,實在不同尋常。
和榮有靠近門側聽了聽,還是沒有旁的動靜,心下更焦躁起來,忍不住擡手想要敲門的時候。
“吱呀...”
門終于從裡面打開。
和榮仰頭就看到崔煊清淡冷肅的視線,
“走吧。”他說。
崔煊多看了兩眼自家大人,确信表情神态同往常并無任何區别,甚至連昨日眉間淡淡的郁色也不複存在,隻是看出來十分憔悴,像是一整夜都沒有休息。
想來,興許是朝堂的事情有什麼困惑的地方,可昨日大人問的卻又是有關阮大夫的事情?
和榮一時有些摸不準,興許是昨日剛好遇到阮大夫,所以才随口問了兩句吧。
這樣想着,和榮便覺得一切都能說得通了。
自家大人怎麼可能因為兒女情長的事情這個樣子呢,唯一能叫大人偶爾苦惱的,便是公事。
回去的馬車上,崔煊閉上眼睛,而後将和榮叫了進去,沉聲吩咐他,
“日後...阮大夫婚事上的事了...算了,若李家有任何事來找,都要通禀于我,若是他家的人,或是其他人問起什麼,過去和離的責任,都在于我,不許...說一句對她...不好的話。”
和榮聽着,便應了。
自家大人本就是這樣子的,什麼責任都攬在自己身上。
此前大人還為着阮大夫的婚事親自出面,現下應當是為了阮大夫成親的事情着想。
“大人放心。”
崔煊擺擺手,和榮便出去了。
回宅子後,崔煊便進書房,給家裡寫了封長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