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擡頭時,男人已漫不經心地從她面前走過。
一秒都未曾停留。
空氣中隻留下那抹記憶中,尤為熟悉的木質淡香,并非來自香水,而是最為原始的古樹原木。
周芙眼底忽地染上一絲酸澀。
她不敢去回想,兩人上一次見面是多少年前。
幾年時間,比起記憶中的少年模樣,男人的背影顯得高大不少,寬肩窄腰,西裝革履,褪去了當年的一身戾氣與青澀,清冷沉穩,遊刃有餘。
周芙心髒不受控地突突直跳。
他剛剛應該……沒有看到自己吧?
周圍的人仍舊興奮地壓低嗓音,不斷讨論着有關陳忌當年還在校時的種種風雲事迹。
周芙難得沒法靜下心,掏出手機,給發小淩路雨發了條消息。
——【我好像……真的見到陳忌了。】
消息剛一發出,還沒來得及等對面回應,已經有面試完的姑娘從裡頭出來了。
是哭着出來的。
連着幾個,都是哭喪着臉出來的。
不少人關切地圍上去安慰詢問,不過說到底都是陌生的競争者,幾個人哪怕哭,也不願具體回答,到底問了什麼問題,隻說“太難了”“大神不是人”“被問得一個字都答不上來”。
周芙一顆心跟着懸到了嗓子眼。
輪到她進去時,連腳步都顯得尤為小心翼翼。
面試廳内,領導們一字排開,端坐在她面前。
唯有陳忌,氣定神閑地坐在最邊上,懶散地半靠着桌沿,黑色西服外套已經脫下,随意搭在椅背之上,修長指節若無其事将領帶稍稍扯松,姿态漫不經心。
這一回,周芙真真切切地見到了闊别多年的他。
一頭短發幹淨利落,眼尾懶懶垂着,額前黑色碎發在鼻梁上投下小片陰影,将那漆黑的瞳仁藏在深處,側邊下颚線鋒利硬朗,比起從前,多了幾分成熟氣概,可眉眼間不經意流露出的那份痞氣,才是周芙最為刻骨銘心的調調。
整場面試下來,陳忌一言未發,連眼皮子都懶得掀,不曾問過她一句,也不曾擡眸看過她一眼。
隻由hr向她發問。
問題并不算難,都和防火規範有關,周芙對防火這塊十分重視,因而對答如流。
hr終于滿意地笑了下:“難得有實習生注意防火這塊的規範,剛剛好幾個答不上來。”
對方态度顯然是滿意的,周芙稍稍放下心來。
hr語氣輕松了許多:“建築這行還是很苦的,你們做設計畫圖紙的雖然不用跑工地,但是熬夜加班可能都是免不了的。”
周芙擡眸,一本正經開始表态,模樣十分乖巧:“我能吃苦的。”
邊上全程一言不發的男人,忽地輕嗤了聲。
……
大抵是因為陳忌那沒來由的一聲輕嗤,周芙隻覺得胸口有種說不上來的悶。
結束面試後,她找到洗手間,用冷水撲了幾下臉,昏昏沉出來時,無意瞥見不遠處的落地窗前,站了個男人。
那個幾分鐘之前還在面試廳内對她毫不在意的男人,此刻正半倚着窗框,領帶不知什麼時候已經被他扯掉,襯衣領口略微淩散,比起先前的衣冠楚楚,更顯離經叛道,背脊沒站直,微垂着頭,眉心輕蹙,大手攏着打火機微弱的火光,片刻後煙霧缭繞,将他那鋒利的側顔籠去半分。
周芙看不真切,卻直覺是他。
心跳打鼓之時,一通電話打亂了少女思緒。
見來電顯示是嬸嬸,本想直接挂斷,卻不曾想手一抖,點成了免提。
嬸嬸的大嗓門很快飄蕩在兀長的廊道:“周芙啊,你怎麼回事?叔叔嬸嬸給你發過多少次短信,都和你說了相親時間已經定了,你不接電話是什麼意思?你聽嬸嬸的,這次這個男人啊,他——”
就連周芙都沒有注意到,原本還在落地窗前抽着煙的男人,不知何時已經将煙掐滅,徑直往她這個方向走來。
幾秒之後,高大的身子從她側邊經過,不偏不倚,輕撞了下她手臂。
手機沾染上臉頰的水珠,聒噪的電話忽地戛然而止。
她下意識屏住呼吸擡眸瞧他。
視線撞上的一瞬間,後者隻微微颔首,眼神并未在她身上多作停留,語氣漠然:“抱歉。”
随後頭也不回地進了她身後的洗手間。
禮貌、疏離、冰冷。
像是毫不相幹的陌生人。
突如其來的澀意一絲絲蔓延到她眼底。
那個幾年前最最心疼她的少年,似乎被她永遠地丢在了今塘島的冬天。
手機不停在震。
發小淩路雨的消息瘋狂轟炸——
【嗯嗯嗯?誰?】
【陳忌?】
【哪個陳忌?!】
【是那個特别疼你的陳忌??】
【人呢??!】
周芙握着手機,茫然地打着字,眼前視線逐漸變得模糊濕潤起來。
“他應該已經……不記得我了……”
可她仍舊忘不掉,第一次遇見陳忌的那個盛夏,烈陽高懸,滾燙又熱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