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曆2218年。
S市的天氣就像琢磨不透的人心,難測易變。震耳的雷聲未至,剛剛還是萬裡無雲的晴空,猝然就下起了瓢潑大雨。
天地間很快成了白茫茫一片,厚重的雨幕模糊了路人行色匆匆的身影,肆意沖刷着大地,壓迫着人們神經。沒有人在這種時候會關心途經自己身旁的傘蓋下是一張怎樣的“人臉”,更沒有人去探究滂沱的大雨中某種猛烈襲來的刺骨寒意……
這個世界的原本容貌,在這場滂沱大雨的半遮半掩下,緩緩揭開了一角。
此刻,夏川正望着窗外發呆,又像是在入神地想着什麼。
對面的樊亮飛聳了聳肩。
和夏川認識這麼久的時間裡,他注意到對方似乎總是能夠對某個很平常的人或物乃至場景盯着看老半天,或者流露出紛繁複雜的神色。
這情況要是擱别人身上,他十有八九會認為這人是個傻的,但夏川就不同了。樊亮飛心裡琢磨着,大概……是自己缺少發現美的眼睛吧。
想是這麼想,不過自己這麼個大活人被無視,樊亮飛心裡頭多少有點兒不痛快,他手指在桌面上叩了叩,試圖吸引對方的注意,
夏川應聲轉過頭來。
他有一張分辨度極高的臉,是那種能讓人看了一眼就不會忘掉的模樣,尤其是那雙眼睛,說不出的特别……硬要用語言形容的話,就像是鏡中花、水中月,有種不真實的緻幻感。
“怎麼,這雨就這麼吸引你?剛剛看電影也沒見這麼精神。”
眼神交彙,看到自己的臉倒映在那雙黑白分明的眼裡,感覺整個人像是沉溺在了璀璨的星空之中,樊亮飛呼吸綿長了幾分,思維也變得凝滞起來。
夏川沒有和他對視多久,一直以來,他似乎都不怎麼喜歡這種直接的目光交流,這次也不例外,“嗯”了一聲後就移開目光懶懶地趴在了桌面上。
“我覺得還不錯,特效挺到位,”樊亮飛咧着嘴笑了笑,“有幾個場景你不也沒敢看?”
夏川聽了這話,張嘴想說點什麼,但很快又給咽了回去,皺着眉不想搭理人的模樣。雖然是鬼片,但導演明顯是想搞點噱頭,于是結合了那種鏡頭來賣座,這令夏川感到非常不适。某些觀念,在他還很小的時候就被烙進記憶深處,到如今,漸漸變成了本能的反應。
“不過說真的,你覺得鬼這玩意兒真實存在嗎?”樊亮飛倒也識時務,見他神色不愉就收起了唇邊輕浮的笑,不着痕迹地轉移了話題。
夏川愣怔一秒,繼而搖了搖頭。
“要我說,可不一定,”樊亮飛起身坐到夏川身邊,壓低聲音神神秘秘地說,“95年,A市鬧僵屍聽說沒?據說是真事兒。”
夏川挑了挑眉,“你指網上傳的沸沸揚揚的那個?”
樊亮飛一拍大腿,“就這事兒,據說是當是考古隊在位于A市的某個武侯陵墓挖出了幾具古屍,第二天竟然不見了。之後就出事了,到處傳鬧起了僵屍,專咬人脖子,後來還是出動了武警,用噴火器給燒死,才把這事兒給壓了下來。”
樊亮飛說得有闆有眼,可惜夏川聽完内心毫無波動,甚至有點想笑。
“這麼說,你親眼見到了?”
樊亮飛一愣,有點兒底氣不足地說:“這,,,我那會兒不剛出生麼,見是沒見到,不過網上那視頻照片什麼的都有。”
夏川托着腮,偏頭看了他一眼,“我沒記錯的話,你學的是計算機吧。”
樊亮飛:“嗯。”
“修圖會麼?”
“……嗯,”樊亮飛明白過來他的意思,“不是,但是這種事,無風不起浪不是?”
“行,那我來給你科普下當時刮了陣什麼風。”夏川習慣性地叼起杯中吸管,含在嘴裡磨了磨,“2195年6月11日,A市洛陽縣馬頭村的一戶農家的男人被野狗咬了,沒放在心上,結果十天後,在去市裡建築工地上工的路上發了病,逮人就咬,感染了好幾個路上,當時圍觀的人不知道是狂犬病,傳出了僵屍的流言。”
樊亮飛似乎有點難以接受,喉嚨裡卡了根刺似的哽了老半天,又問:“那喀那斯湖水怪呢?”
“哪兒有什麼水怪?”夏川越發覺得好笑,“那是巨型\'大紅魚\',學名哲羅鲑。”
樊亮飛眉間擰成了川字,“還有……”
“行了行了,”夏川沒好氣地打斷他,往椅背上懶懶地一靠,漂亮的眸斜了他一眼,“差不多得了啊你,咱們都是學過唯物主義論的,有研究這些不切實際的玩意兒的工夫,你還不如寫你的論文去。”
樊亮飛似乎頗為失望,歎了口氣,“沒勁透了,難道真就沒那麼一兩件真事兒讓我開開眼?”
“有啊,說出來……吓死你!”
“比如?”樊亮飛攬上夏川的肩,眼底發亮。
“……比如這會兒,”夏川微微向後仰頭,從下巴到脖頸拉出一條優美的線條,樊亮飛勾了魂似的盯着他那正在吐字一張一合的嘴唇,渾然忘我……
“有個東西就站在你身後,低着頭用血淋淋的嘴向你耳朵裡吹氣!”
夏川陰測測的話音剛落,樊亮飛耳後便敏銳地感覺到了一股涼氣,頓時吓得汗毛倒豎,臉色都變了,刷地回過頭去看!
屁股底下坐着的凳子轉了個一百八十度的彎,在瓷磚地上劃出刺耳的響聲,差點沒穩住。
等他看清身後不是别的,而是某個該死的熟悉面孔之後,本就難看的臉陡然間變得鐵青。
“樊、小、倩!!!”
一字一字像是憋着氣從牙關裡擠出來似的,渾厚震耳。
女孩掏了掏耳朵,“哥,我才17,不耳背……倒是沒想到你膽兒這麼小啊。”樊青青沖他做了個鬼臉,禮貌地和夏川打了聲招呼,又蔫壞地沖自己親哥補了一刀,“丢人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