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敢,畢竟你是我上級。”
夏川無奈地笑了笑,壓抑沉悶的情緒稍微緩和了一些
“其實,我也有個問題想問你。”
“說。”
夏川傾身往他那邊靠了靠,略帶好奇地問,“之前,在昭陽宮的地下密道,薩烏跟你說了什麼悄悄話?”
“這個……”韓成毅沉思了一會兒,搖了搖頭,“我不太記得了。”
夏川笑了笑,“不方便告訴我?”
“你這麼想知道?”
“不是,”夏川拉回身子,端坐好,“無聊而已。”
大漠已經徹底被黑暗吞噬,
遠處的沙丘上,漫天沙塵滾滾飛揚,像是有隻無形的手,推着那洶湧的沙浪層疊起伏,鋪天蓋地而來。
被拴着的馬打了個響鼻,像是預感到了什麼十分不安。
夏川站了起來,眺望着那奔騰而來的千軍萬馬,心如死水,無波無瀾。
“追上來了。”
“生死早就已經是定數,”韓成毅淡淡道,“《九黎廣記》上暗示元帝行事狠辣,向來喜歡斬草除根,所以這次也絕對不會放過薩真和莫玄塵去給秦戰報信,這個大祭司根本就是多此一舉。”
夏川搖頭,“隻要有希望,總歸是要試一試的。”他解開了拴着馬的缰繩,目送着它一瘸一拐地跑遠了。
沉悶厚重的馬蹄聲迅速逼近,手持刀劍的輕騎兵轉瞬即至,統領擡手一聲令下,這些騎兵立刻呈扇形散開半包圍住他們二人。
韓成毅掃了一眼這架勢,淡淡道:“喂,不會得要我們替他倆死吧。”
說完,又一本正經地問夏川,“會不會很痛?”
“我又沒死過,我怎麼知道?”夏川顧忌他的肚子,神經緊繃到了極點,見韓成毅一副沒心沒肺的模樣,不由怒上心頭,“你當時别管我,自己劫匹馬一個人先跑,現在還會有這個問題麼!”
韓成毅勾唇,自嘲似的搖了搖頭,“誰叫我放心不下你呢?”
“元帝有令!”容不得他倆鬥嘴,那輕裝荷甲的騎兵後已閃出一位手持折扇的白袍老者。他有着一張飽經風霜、滿是皺紋的臉,幹癟的兩頰微微凹陷,眼睛總是微微眯着,聲音嘶啞而難聽,“取叛臣之子莫玄塵首級者,賞銀萬兩,封千戶侯!”
語畢,有幾個按捺不住的已經率先沖了過來,
夏川後退幾步,一腳将身旁的篝火踢向那殺氣騰騰的士兵,雖然生機渺茫,但他顯然還是願意放手一搏。
散開的篝火伴随着零星的火苗砸向人群,在夜晚大漠幹燥的風力下,瞬間燃起了一小片火海,打頭陣的士兵一個個撲到地上打着滾滅火,狼狽又驚慌。
“走!”
夏川拽着韓成毅就往反方向跑,但他身體笨重又虛弱,沒走幾步就一個踉跄被腳底的沙坑所絆倒。
身後的騎兵迅速追了過來,伴随着殺氣騰騰的呐喊與咆哮。韓成毅沒有去扶跌倒的他,高大的身軀在夏川面前地靜靜伫立着。
“走不掉的,”他的聲音很低,倏忽間便消逝在大漠蕭瑟的冷風中,“除非……我帶你殺出去。”
男人甚至沒有回頭,背影在狂怒的漫天黃沙中稍顯模糊,他就這麼擋在自己身前……刹那間,有種撐起了整個世界的安全感,夏川一直卡在喉嚨裡不上不下的那種忐忑感,忽然消失得幹幹淨淨。
時間,突然間像是被拉長一樣,過得無比緩慢。
夏川的瞳孔很快被映成了血色,
那些冰冷的刀劍砍過來的時候,韓成毅替他擋了,那些沖過來的騎兵則狠狠摔斷了脖子……韓成毅用奪過來的刀生生斬斷了馬腿。
夏川從來不知道男人的身手這麼好,更具體地說,出刀的招式如此娴熟和淩厲,果斷得令人頭皮發麻。
會是莫玄塵身體殘留的本能嗎?
但有一點,他此刻無比清醒地意識到他和韓成毅是兩類人……
尤其在死亡如此鮮血淋淋地擺在他面前的時候,比起求生的欲望,他更多的是恐懼。
要殺多少人才能換來自己和肚子裡孩子的一點渺茫的生機?
……值得嗎?
他茫然地盯着面前男人浴血奮戰的身影,痛苦又迷惑。
韓成毅徹底殺紅了眼,
他一身長袍被染成了血色,長發披散,腳下是堆疊的屍體……
就連馬兒也察覺到了危險,狂躁地躍起前蹄,不願靠近,這給絕境中的兩人争取到了一絲喘息的餘地,
夏川張了張嘴,說不出一句話。他掃視了一圈退縮的騎兵,敏銳地捕捉到了一絲不對勁,于是仔細往那個方向看去。
隐匿在騎兵後方的白袍老者,暗暗拉開了弓弦,宛如潛伏已久,正緩緩張開獠牙的野獸。
“趴下!”
他大喊一聲,迅速跳起撲倒了擋在他面前的韓成毅,就在他按下韓成毅腦袋之後,那箭直直穿過了他的喉嚨。
鮮血從夏川的脖頸噴湧而出。
劇痛令他的身體抽搐了一下,也僅僅隻是那麼一下……
最後的最後,還是死了,
肚子裡的孩子也是……
意識消失之前,韓成毅握住了夏川的手,兩人手镯相撞,發出了好聽的當啷聲。熟悉得令人懷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