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等到第二日，當晚原本便放在屋子裡面書架上的醫書被送回來，這一回一同送過來的還有謝蘊很熟悉的泰和醫書。

泰和醫書被丫鬟擺在書案上，洗淨妝面散了發髻的謝蘊走到書案目光觸及到醫書的名字，她頓了頓将醫書拿起來靜靜的翻看，她看得很認真沒有人打擾。

第二日李節晚上再來，他的目光越過謝蘊看向書案上翻開着的醫術，看向謝蘊的目光更加灼熱，甚至明知故問一般的問：“彌彌白日裡看了什麼書？”

謝蘊的笑容淡淡的，她的語氣并不熱絡，有些疏離的怪異：“不過是醫書罷了，還能有什麼呢？”

李節沒有聽到想要的答案，可是這一回他卻并沒有生氣，在他看來謝蘊愈是這樣不肯提起，越是證明她的在意。

謝蘊在意他，便是沒放下，便是還有可能，他挑破：“我看那醫書眼熟，彌彌看的可是泰和醫書？”

謝蘊裝作被他挑破之後的惱羞成怒，隻抿着唇微微點頭旋即不去看他，李節卻越發高興的得寸進尺，他眼中的笑灼熱，心念所動問出口：“我記得彌彌曾經謄抄過這一份醫書，為何……”

他頓住緊緊盯着謝蘊，謝蘊的呼吸微頓，她眼睫微微顫動，知曉這是李節的試探，他在試探她的心意，即便是昨夜她的緩和并沒有帶有刻意的讨好。

即便李節當時因為她的示弱沖昏了頭腦，但是他始終是聰明的，如今更是較以往多了份謹慎，他并不全然相信素來心性堅定的謝蘊會這般輕易服軟。

故而他送來泰和醫書試探，謝蘊知曉，若是她此時的表現若是有半分惹起李節的懷疑，她接下來所求的便不可能輕易達成。

如此這般想，謝蘊臉上的怒意慢慢消退，她的眼中帶出一抹恰到好處的怅然，似是歎息般輕語：“這本書于我不同。”

她說完這句話眉目低垂，秀美的眉間染上低愁與怅惘，呢喃一般：“如今再見欣喜，可是終究是心境不同了。”

說完這句話，謝蘊似乎恍然回神，她擡眸看向李節眼中的柔情散去冷寂下來，有些冷意：“今時不同往日，李大人何必提起這些徒惹人傷心，今日我不想同李大人一起用膳了，還請李大人離開。”

微微抿緊的薄唇彰示着謝蘊此時心中不愉，将這一切看盡眼底的吉祥眼中露出焦急的神色卻不敢上前勸誡。

本以為本謝蘊這樣冷待會發怒的家主，卻反倒示弱說是他的不對，讓謝蘊莫要生氣不吃東西，他明日再來。

與吉祥預料之中的反應完全不一樣，待到李節走後，吉祥方才上前朝謝蘊手語詢問她為何要這樣對待家主，就不怕家主再度發怒懲罰于她嗎？

謝蘊默然不語，她明知今日無論是李節送來泰和醫書也好還是今夜晚上步步緊逼的追問也好都是可以試探。

她本就不是什麼和軟的性子，在南郡李節便知曉這一點，瞞不住他的，若是她一朝變得百依百順方才是反常，而她是以前冷然淩厲的模樣反倒會使李節放心。

面對吉祥流露出來的真切的關心擔憂，謝蘊心中猶豫一瞬還是沒有說什麼，她雖然察覺到了吉祥對她生了同情心，若是她再示弱一些或許吉祥能夠幫她同方言傳話，這樣便能夠更早些離開此處。

但是吉祥到底還是李節的仆從，謝蘊不敢去賭，若是賭錯了不但李節不會再信她，還會連累方言陷入險境錯失逃離的機會。

謝蘊開始用膳，這一桌子菜都是謝蘊在荊州吃慣了的吃食，雖是做的不是很地道，但是在蜀中不到一日便找出會做荊州吃食的廚子已經是不易了。

又一日，送到謝蘊房中的吃食皆是她往日喜歡的，李節仍舊是晚膳時候來，這一日李節同謝蘊一同用了晚膳沒有立刻離去，謝蘊練字他便在一旁研墨。

謝蘊的目光落在他指腹間的新繭子上，目光微閃，見她的目光許久未動，李節問：“彌彌，怎麼了？”

這句話讓謝蘊回神，她展顔如同不經意一般：“想起了易……李大人寄給我的那一封書信，那時李大人可是沉疴纏身，後來……如何好的？”

雖然謝蘊主動緩和，也對李節不再抱有敵意，卻也并不親近，在沒有以往在南郡之時的小女兒神态。

故而無論是剛剛她的關心，還是無意間的真情流露透露出來的親昵，都讓李節欣喜若狂，他目色如晦，看着燭光之下柔美的謝蘊問：“彌彌你在關心我？”

問的直白，謝蘊躲開李節熱烈的目光，将眸子轉到書案上被墨色浸染的看不出原本寫了什麼字的宣紙，紅唇輕啟：“可是很辛苦？”

這一問令李節有些仲楞，見沒有回答，謝蘊将眸子看向李節，問：“李大人要在蜀中立足，要力排衆議成為家主，可是辛苦？”

蜀中六郡十縣，世族林立，又有褚紹留下來的蜀軍，李節在這短短的時日要成為李氏的家主，要鎮壓蜀地其他世家大族，要策反褚紹留在此地的蜀軍，恐怕不會容易。

謝蘊的眸子裡有暗光閃過，李節能夠看到的卻隻有溫和包容與關切，旁人都畏懼李節的殘忍手段，卻隻有謝蘊問他辛不辛苦。

本是裝作溫柔的笑容挂不住，他陡然轉身快步逃也似的離開，隻是到了門口頓住：“我知你被關着無趣，明日我給你帶糖餅果子來，得了空……得了空你想出去走走的話我會陪你出去。”

謝蘊的眸子沉靜，裡面仿佛無限安撫包容，這安撫與包容李節以為如今獨獨屬于褚紹，卻還惠及他，心緒複雜，五味雜陳，謝蘊戳破了他僞裝的堅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