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肇平日裡沒有絲毫大家世族公子的風流,渾身都透露着在軍營裡面沾染的粗魯,她一開始本事抗拒的。
可王肇沒有逼迫她,日日相處下來,發現他雖是沉默寡言武将的模樣,心思卻是細膩,她不喜歡他,他便也沒逼迫她。
還會在不喜她的公婆叔伯的面前維護她,會因為她喜歡春日的杜鵑,便在回府的時候懷中捧着一大捧杜鵑。
會在夏日裡給她帶冰鎮好的甜瓜,會因為她思念母親,便偷偷帶她去母親清修的道觀看望母親。
謝元朝看出來了王肇對她的喜歡。
可是……可是,隆慶十八年,若非她寫信給他,他也不會從軍營連夜趕回,便不會被暗害死在路上。
王肇事王氏看重的下一任家主,卻因他們最為厭惡的謝家女兒害死了。
是了,王謝的世仇,便是到這一步才徹底化解不了的,那一封書信是謝元朝寫的,那些殺手是謝必安安排的,雖王氏這麼多年苦尋不到證據,但他們都知道仇人是誰。
若是她被送到王氏,恐怕再也活不成了。
謝元朝是懼怕謝必安的威脅的,但是她都害死了喜歡她愛護她的王肇了,這一次又要害死她喜歡的蕭笈嗎?
被恐懼籠罩的神情漸漸散去,謝元朝在謝必安冷淡的眸子中緩緩搖頭,她閉上眼睛衣服心如死灰的模樣,緩慢但堅定的搖頭。
她說:“父親,女兒不願,就算是父親決定讓女兒去死,女兒去死便是了,但是女兒這一生短暫,不願意再被當做任人擺弄的棋子與拱手送人的東西。”
天光恍惚,謝蘊再聽聞謝元朝的消息之時,已經是謝元朝被送去觀瀾台清修,那是她母親清修的道觀,也是她困其她母親一輩子的地方,她或許終其一生都沒有機會再離開困住她母親的觀瀾台了。
面對謝元朝的選擇,令謝蘊感到意外,她以為謝元朝最終會因為對死亡的恐懼而屈服,卻最後是這樣的結果嗎,她望向皇宮的方向,不知宮殿之中的蕭笈作何感想。
那一幅畫便足以證明,蕭笈未曾忘卻年少時的青梅竹馬,而這青梅竹馬又因着這些陰謀詭計而終身被困在觀瀾台不得出。
許久許久,久到天下初定,謝蘊見蕭笈最後一面的時候,謝蘊問出了這個問題,蕭笈當時如何呢?
他神色淡淡,眼眸之中看不出情緒,隻良久才聽聞他的聲音:“或許,這已經是最好的結局。”
古井無波,無悲無喜。
***
是年七月,褚紹率率軍一路上上,攻城略地,勢如破竹,同年九月兵臨北魏王都邺城,侯栾為北魏急先鋒輸死抵抗。
蜀軍謝蔹率兵迎敵,與北魏軍王軍僵持月餘,而後同宋岩南北合圍封去北魏退路。
此時北魏王室已然攜銀錢西逃,邺城之中隻剩下侯栾與他的殘兵,如同因果循環,那時侯栾圍困南梁皇室與百官在健康,斷其糧草水源,而他們在城外以逃出的漢人為食。
而今不過一年,攻守之勢異也。
在即将困死侯栾的關頭,昔日以殘殺漢人為樂的侯栾終于堅持不住開城門投降,可即便成為階下囚,仍舊不甘心,對着褚紹言:“成王敗寇我侯栾願賭服輸,但如今你為南梁的大将軍又如何,功高震主,那些人豈會容你,褚紹我便等着看你能風光幾日,又能得意幾日。”
侯栾這一番話不過是誅心之言,想要挑撥褚紹與南梁的關系,想要從中再求的一線生機。
可惜褚紹不為所動,他識破侯栾的伎倆,居高臨下神色淡然:“本督下場幾何未可知,但侯将軍的下場已經一目了然。”
褚紹說完,侯栾被押送回健康,這等漢人的罪人,需要押送至健康接受蕭笈的發落。
而方才打了勝仗,歡欣鼓舞想要向褚紹邀功的謝蔹,此時已經沉默下來。
和一北伐,謝蔹早就一步一步證明他可堪大用,也一步一步堅定心中追随褚紹的信念,但在剛剛侯栾的大放厥詞之中,沖淡了他的喜悅。
沒有人再比他能夠知道褚紹生出位置的憂慮。
他本就是因為袁謝忌憚褚紹方才被派來追随蜀軍北伐,可即便他不曾傳遞消息,捏造證據污蔑褚紹,可袁謝是否還拍了其他人來做這些事情呢。
即便沒有人來做這些,袁謝恨不得将褚紹除之而後快的念頭,便已經是威脅。
遠遠看着褚紹,見他勒馬向邺城的皇宮方向去,暫且壓下了心中的焦慮,專心投入清理邺城的任務重。
此時已經臨近十月,北魏邺城失守,皇室西逃,整個北魏群龍無首,其他未曾攻下的城池難度便少了許多。
猜測褚紹恐怕打算在北地的寒冬來臨之前,徹底收複北魏占領的國土再班師回朝,接下來是否能夠趕上歲宴合家團聚,便看他們這些人的了。
所以萬不能有一點掉以輕心。
同年十二月,因北魏都城破,都城以北的各郡縣多未站先降,少數負隅抵抗之輩也不足為據,被謝蔹與宋岩逐個擊破奪下。
連融忙的腳不沾地接管這些打下來的城池,到了十二月的下旬終于安排妥當,而後押着被囚禁四月餘的侯栾班師回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