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漸深,熱鬧也被困倦拖累漸漸消停下來。
後半夜,月色正濃,燈籠漸昏,熱鬧轉移為安靜,主場從城裡轉移到僻靜的河邊。
平日略顯偏僻的小河今日擠滿了姑娘們,她們并不多話,隻是将一盞盞花燈放入河中,雙手合十,或傾訴自己的心事或是閉眼祈福。
“臨煦,可也想放盞花燈?”河岸高處,三人居高臨下望着這璀璨燈火。
月牙色錦衣的少年繃緊嘴角,聞言搖了搖頭:“不想。”
方起征忍俊不禁:“長大了?”
少年微微颔首。
身後的侍從突然看見了誰,湊近少年耳邊說了句什麼,少年的目光瞬間拉遠。
在楊柳對面,李熙能看見一盞盞明亮花燈被輕輕放入河中,承載着放燈之人最美好的乞願順着風向輾轉而去。
見李熙一直瞧着,走到門口的許舒甯道:“李熙,我們也去放花燈吧。正好,門前就有賣花燈的。”
興許河邊一直是乞巧節最後的狂歡時刻,此刻幾乎街上所有人都湧到這裡,賣花燈的小姑娘有好幾個,漂亮的花燈挂在許家側面一面牆上,襯得簡陋的許家也變得金碧輝煌的。
李熙毫不猶豫點下頭。
許舒甯目光仔細掃了掃那幾個小姑娘賣的花燈,樣式都差不多,許舒甯便随便選了一家朝李熙招招手:“李熙,你喜歡哪一個?”
李熙望着,遙手一指:“那盞竹節燈。”
許舒甯順着她手擡眸,一段長着一片葉子的竹節被破開,裡面盛放着一截短短的白燭。
許舒甯擡手取下,視線偏移,想了想又取了一盞百結,對一旁賣花燈的小姑娘道:“姑娘,能借隻筆嗎?”
一旁的小姑娘遞給許舒甯一隻筆,看見百結燈,笑道:“百結不解愁,最是相思難。願公子愁緒随波去,覓得相思意。”
“多謝姑娘。”許舒甯給了錢道了謝才提着燈回到李熙身邊。
“她和你說了什麼,你皺眉了。”李熙接過竹節燈,疑惑道。
許舒甯驚訝撫眉:“我皺眉了嗎?”
李熙點頭。
許舒甯如實将花燈姑娘的話告訴李熙,李熙輕輕“哦”了一聲,就沒有後話。
二人走下石階來到小河邊。
許舒甯講筆遞給了李熙:“這段時日你學會不少字,要寫下來嗎,我借來了筆。”
“好。”
李熙接過筆,寥寥幾筆寫完還給了許舒甯。
“這麼快?”許舒甯驚訝。
李熙點頭:“嗯,你寫。”
許舒甯握筆輕描,一個個秀氣的字立刻躍然紙上。
“放燈吧。”李熙道。
許舒甯應聲:“好。”
二人幾乎同時将花燈放入河中。
許舒甯放下時擡眼,就見李熙的花燈已經順着河流邊打轉邊飄去。
他微微一愣。
因為李熙的字映入他眼裡,李熙的字就如李熙此人,闆正有力,經過這幾日的謄寫她已能寫得很好了。不過讓許舒甯發愣的并非隻是李熙的字,更是字的内容。
不知是碰巧還是刻意,不,一定是刻意,她寫下了“舒心安甯”四字,那四個字有入木三分之勢,可見寫字之人的決絕,以決絕寫祝福,僅這一點就深深觸動了許舒甯的心,更何況那一句舒心安甯。
近看是舒心安甯。
遠看是安甯舒心。
再想卻是舒甯,安心。
一隻手輕輕捂住許舒甯的眼睛,他耳邊傳來女孩淡淡的聲音:“許舒甯,聽說願望被看見就不會實現了。”
許舒甯心一顫。
他沒有撥開李熙的手,而是閉上了眼睛:“好。”
但是在許舒甯看不見的地方,李熙卻看向了許舒甯的花燈——
“忽乘青玄,熙事備成。”
忽乘青玄,熙事備成。
李熙的目光一點一點爬過那八個字。
雙關。
他們不約而同寫下了對對方的祝福,到底該說是默契呢,還是默契呢?許舒甯和李熙皆在心裡想着。
“李熙,那你也不要看。”許舒甯說道。
李熙淡淡收回目光:“我可以。”
許舒甯:“?”
李熙理直氣壯:“我不靠神明,我靠我自己,自然能看。”
許舒甯一愣,繼而輕笑:“歪理。”
李熙望着他勾起的唇,在他看不見的一刻,彎眉笑起來。
“許舒甯。”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