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端坐在茶台,卻如同坐在上座,她低眉飲茶,一如既往的低調謙遜,卻無人敢視她于無物。
此刻的她才與印象中那個表情很少的小女孩重合了。怪不得他總覺得她熟悉,原來阿舒就是李熙,李熙就是阿舒。
她騙了他?
他最讨厭被欺騙,可是這一刻他卻不覺得被冒犯,倒有一股驚喜油然而生。
興許是少年注視她太久,她緩緩擡眸,對上少年的眼神,她露出幾絲疑惑:“方少将軍是在介意李熙的欺瞞?那真是對不住,若重來一回,李熙還會這樣。”
“不,沒有。”方臨煦突然緊張起來,他忙否認道,像是生怕李熙誤會。
李熙見他否認,也不追究真假,反正面子上過得去就行了。
李熙想着看向了劉秀:“将軍是李莊的貴客,要好生招待,萬不可怠慢。”
劉秀先是點頭,随後像突然想起什麼似的,問道:“既然您選擇相信将軍,那有一件事我就不私下找您了,趁大夥兒都在,我就直接說了。”
李熙嗯了一聲:“但說無妨。”
劉秀這才道:“石深那邊傳來消息,越地駐紮了稚蠻大軍。不過這條消息是六天前的收到的消息,在這期間我們就再沒收到任何消息,看情況,石深他們恐怕兇多吉少。”
李熙瞬間擡頭:“這六天裡沒有别的消息了?”
劉秀搖頭。
“為什麼才告訴我?”李熙皺起眉,顯然不悅。
劉秀知道李熙不高興了,她立馬低下頭,歉疚起來:“因為石深信裡說,稚蠻大軍還沒有動作,讓我們暫時不要告訴您,我們就沒說,可是沒想到現在完全沒消息了……當然,那些都不重要,是我做出了錯誤的判斷,對不起,主子。”
李熙看向她,這裡這麼多生人,要認錯其實不必選在這個時候,劉秀在這裡道歉,就等于告訴所有人,她錯了,這是對她自己的輕視,李熙目光幽深:“劉秀,你認為在這裡說這些事合适嗎?”
“主子,我覺得此時說才再合适不過,我想讓他們知道自己的盟友是什麼樣子,我們不是什麼正規軍,沒有神算天算的能力,現在的錯誤判斷還能挽救,但是若在大戰中讓他們輕信我們的能力,從而做出錯誤判斷,那才是毀人滅己。”劉秀說着看向了方起征。
方起征啧了一聲:感情這是在給他們唱雙簧呢?若是這場仗赢了自然沒什麼,若是輸了那就是他們能力不夠,是他判斷錯誤,而不是李莊不盡心力。
這位劉秀姑娘倒不像看上去那樣勇猛無腦。
不過他們倒是得到了一個好消息,起碼知道了稚蠻的大軍還在路上,他們可以早做準備。
方起征正準備說無妨,李熙卻輕輕敲了敲桌面,這兩聲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劉秀,這件事你暫時不必參與了,劉康,交給你。”
劉秀一愣。
劉康卻有種果然如此的感覺,他上前一步:“是。”應了李熙的話。
“既是六天前來的信,若是他們穿山越嶺,現在應該快要到李莊了,但是山中巡邏的兄弟并沒有傳來消息,說明他們走的是繞山路,若是繞山路,那離呂縣至少還有五六日路程。”李熙分析道。
方起征聞言驚訝了一陣,五六日,時日竟如此精确嗎?
他想了想,又問道:“你對稚蠻大軍了解多少?你可知道紮西耶?”
“紮西耶?”李熙倒是确實不知。
方起征解釋道:“是稚蠻王第四子,任稚蠻将軍,也是個很難纏的人物。”
“我不曾聽過。”李熙如實道,方起征沉默下來。
“看方将軍臉色,那人不是泛泛之輩。有那人坐鎮,加之從呂縣流出的大量馬匹鐵器,這場仗恐怕比以往都難打。”李熙思忖道。
“是,所以我才來找李莊主幫忙。紮西耶狡猾至極,不出意外,這次南朝失馬就是出自他的手筆。”方起征說道。
“失馬出自他的手筆?”李熙還是頭一回知道這種事情。
“丢失的馬都在稚蠻,八成可能是他設的局,但是至于南朝誰配合了他,這個倒是不好猜。怎麼,你很在意?”方起征疑惑道,他疑惑的是李熙不知道紮西耶,卻很在意這件事。
如果能抓到紮西耶,那不就能知道其勾結的内鬼是誰了嗎?這樣也可以對滄白藏有個交代。李熙在意的是這點。
“不,沒什麼。”沒抓到紮西耶,一切都不好說。
“我會派人注意山下動靜,加強巡邏,若有消息會立刻派人告訴你。”畢竟還沒正式開戰,李熙也做不了什麼,隻能先警惕着。
“隻能這樣了。”方起征也道。
兩人的談話就這樣落下帷幕。
方起征見一旁一直盯着李熙的傻兒子,忍不住擡腳踢了他一腳,壓低了聲音道:“傻愣着幹什麼,怎麼?看人看呆了?出息!”
方臨煦這才緩過神來,他這次倒沒有惱羞成怒,而是有種複雜的感覺:“沒有,我隻是……算了。”
她好像和從前一樣,和誰都能侃侃而談,與誰一起都從容不迫,那冷靜泰然的表情似乎從未變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