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半夜,黑影散去,沾滿血的箱子側翻在地,銀元寶靜靜躺在血泊之中,仍舊銀光閃閃。
藏在簸箕下的身影瑟瑟發抖,那雙眼睛驚恐地望着眼前的屍體。
他身體都僵硬了卻不敢離開,隻能裹緊麻袋,讓自己有些安全感,直到天要亮了,才着急忙慌地撿起一錠銀子往外面逃。
*
“哎。”
夜晚,油燈添了一次又一次,終于,在後半夜,迎着月光落下一聲重重地歎息。
李熙恰好累了,揉了揉眉頭,就被這聲歎息吸引了注意,她微微擡眸看見了用一臉複雜的表情望着自己的阿甯,她幽怨的目光就像是自己做了什麼對不起她的事情一般。
李熙愣了愣,随即像是想起什麼似的,擡頭看了眼月亮,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樣道:“瞧我,一忙起來就不顧時間了。時候是不早了,阿甯困了吧,先去睡吧。”
她說先去睡,就是沒有睡覺的意思。
“縣主,阿甯才不累,阿甯隻是覺得你天天對着這兩本賬簿對來對去,辜負了這良辰美景,這種時候難道不應該和心愛的人一起看看月亮聊聊天,摸摸小手上個床……”阿甯那個“床”字沒說出來,李熙就眼皮一跳,覺得不是好話,現在聽來果然如此。
她哭笑不得:“阿甯,以後少看點戲本子。”
阿甯撇了撇嘴:“我近日可沒看……”說完她眼珠子一轉,忙小碎步跑過來賴在李熙身邊,小聲道:“縣主,是不是滄大人不行啊,所以您才對他沒興趣?我就說嘛,哪有人十全十美,長得好看身體還好的,也怪不得您不享受夜生活了……”
李熙差點兒嗆住了:“這又是什麼跟什麼……阿甯,你以後少去桃源鄉!”這一聽就知道是誰訓出來的兵。
阿甯吐了吐舌頭。
可忽然想到什麼,她眼神漸漸暗了下來,充滿了不确信:“不過縣主,您對滄大人……應該也是喜歡的吧?”
“怎麼這麼問?”李熙的目光落到賬簿上,又翻了一頁。
阿甯趴在桌子上,就像隻小貓一樣,乖巧可愛,她圓溜溜的眼睛望着她:“因為,我害怕,我害怕您不是真心喜歡他卻又不得不假意逢迎,與他虛與委蛇,您會很痛苦吧,阿甯不希望您痛苦……阿秀姐肯定也是。我們都不希望自己是您的拖累……讓您痛苦的事情,都不要發生就好了。”
李熙翻頁的手一頓。
她餘光瞥了眼阿甯晶瑩的眼睛,燈光下若有似無充盈着眼淚。
痛苦嗎?
微不足道的翻書聲響起。
她垂眸,視線落在那些密密麻麻的紙頁上,隻是思緒早已不知飄香何方,倒像是真的在思考這個問題。
滄白藏剛剛走到門口,就聽見了這席話,他的心猛然揪起,假意逢迎,虛與委蛇,這兩個詞太沉重,讓他的心如墜深淵。
沒想到有一天,他滄白藏也會被人當做洪水猛獸……
昨夜的回憶湧上心頭,那番撕咬,那幾次迎合,都是虛與委蛇的話……他的心驟然顫抖,隻覺得痛苦萬分。
他仰頭看着月光,胸口煩悶至極,恨不得挖個地洞跳進去,當做沒聽見阿甯的一番話。
可是,他不想走……似乎也是在期望。
他苦笑,又在奢望些什麼呢?結果早就知道了不是嗎?
她與他,利用與被利用罷了。
“我不知道。”
滄白藏心不斷下沉。
果然如此。
“但是我知道,換了别人,我不會。”
滄白藏全身一僵,血液回湧。
撲通。
一瞬間,他就由死向生。
足夠了。
他默默到來,又默默轉身離去,隻是這一刻,他的心是雀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