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進了堂廳,春曉倒茶,請她落座。
俞溪端起茶水喝了一口,見她的面紗,問:“春曉姑娘,今日的面紗倒是厚了不少,可是出了什麼事?”
春曉聞言,手中手帕絞了絞,猶豫一瞬,就鼓足勇氣,将面紗摘下,露出一整張臉。
她似是知曉自己如今難看至極,俞溪長得更是精緻,讓這樣的人去看自己的醜陋,實在是讓她内心掙紮不已,可若是想要他人真心相待,自然要不欺瞞。
她緊閉上雙眼,不敢去看俞溪的神情。
俞溪目光一頓,她見過春曉面紗被風吹起時的臉,雖然有塊紫紅色的胎記,但容貌還算清麗。
可如今,那塊紫紅色的胎記越來越大,顔色也越來越深,趨近于黑色,除卻左眼,一整張臉皆被紫紅色覆蓋。
俞溪手中靈力輕輕撫在其面上,是一股股地氣。
她動作輕柔地将面紗給她帶上:“春曉姑娘,外貌并不是一個人的全部,你如今有勇氣面對它,便足夠了。”
春曉愣愣睜開雙眼:“可為何宋欽再也不尋我?他喜歡上了春茗和白屏,定是嫌我醜陋。”
本就自卑的姑娘,唯一在乎的人都在疏遠她,這叫她如何不計較?
“你長得貌美,自然不會懂這種感受。”
俞溪知道她的感受和疑惑,她這幾年來隻為了宋欽而活,眼界如何都不會放得長遠,隻能将自己困在一隅之地中,苦苦掙紮、不得而終,最後想要以死來擺脫一切。
這些情緒,倒是狐妖修煉的好東西,也是惡鬼修煉的絕佳之地。
她道:“人為自己而活。春曉姑娘,我此次前來便是告知你,春茗确實學了妖法,而狐妖便是白屏。”
春曉聽前半段便是一臉了然,但聽到“狐妖便是白屏”時,立刻搖頭:“不可能!白姐姐她待人溫柔有禮,常常開導我,定不是那惡妖。”
“最近村中無數年輕男性卧病在床,還不能說明什麼嗎?”
且皆是和白屏聯系密切的,尤其是昨日,狐妖得知江神換人一事,死去的年輕男性便格外多,她不藏了,這是要動手的節奏。
春曉語塞,俞溪又道:“對你來說,她不算惡妖,她未害你,對思雁村裡被害男性的親屬來說,她便是惡,即使是那些人受不住誘惑、自制力太弱,可誘惑因誰而起?”
“你如何知曉她未害你?”
春曉答道:“她總給我送新花樣的吃食,與我做朋友,她很好。”
“那你可知,你的臉便是她的手腳?”
春曉動作一頓:“不是春茗所為?”
“她縱使學了些妖法,也不過是皮毛,使不出這手段。”
“定是其他妖……”
俞溪打斷她的話,也打破她的希望:“思雁村的魔與鬼已被我們除去,隻剩狐妖。”
“春茗以你的容貌換取術法,而狐妖以你所産生的地氣修煉,對她們來說此舉為雙赢。”
話畢,窗外黑影飄過,俞溪目光一淩,尋秋化作劍狀,快速刺去。
聽到噗嗤一聲,俞溪和春曉快步從門走出,便看到一隻狐狸狀的惡鬼,爪上是尋秋的劍傷。
俞溪将尋秋重新戴在手腕上,惡鬼被丢進儲物袋中,問她:“你好奇現在宋欽在做什麼嗎?”
片刻後,沒聽到春曉的回答,她側頭看去,見春曉正眼冒金光地看着俞溪。
俞溪:“?”
什麼情況?剛剛不還在相互辯駁嗎?
春曉贊歎:“好生厲害啊!”
又想到什麼,語氣頗為遺憾:“可惜我是普通人,我可以與你交易,你像狐妖那般給我術法嗎?”
俞溪松了口氣,原來是羨慕她會術法,看樣子她對這東西好像十分有好感。
“方才那招,我并未用術法,是尋常劍招,你無需與我交易,也能做到。”
春曉眼睛睜大:“也就是說,我也能一劍傷鬼?”
俞溪點頭:“自然。”
她轉念一想,自嘲道:“可你是修士,如何知曉普通人做到此事的難處,我樣貌醜陋,能吸引人的不過是一幅好嗓子,可如今,我的嗓子也壞了。”
俞溪笑了,問她:“你可看得出我是将死之人?我隻有一年多的壽命,時時刻刻都有暴斃的可能。”
她張張嘴,滿臉的不可置信:“怎麼可能……”
你可是江神的親傳弟子,甚至是太虛宗的小師叔,為什麼會……
“沒什麼不可能的,你的身體比我健康,有什麼做不到的?”
我即使壽命短暫,也能除妖衛道。
作為一個健全的人,隻是沒有靈根,除卻靈力,有何做不到的?
春曉還未說話,俞溪又問:“你想做到嗎?”
她擡起頭,對上這個青衣少女的眸子,眼裡沒有高高在上的施舍,也沒有可憐他人遭遇的憐惜,隻有疑問,你想嗎?
作為一個普通人,你想要嘗試一下能不能做到這種地步嗎?
眼前這個看淡生死、壽命短暫的修士都能做到的,你怎麼确信自己一定也做不到?
你不是總羨慕修士能夠來去自如,能夠受人尊敬、被人在乎嗎?
如今,機會就在你眼前,隻有這一次,你想要嗎?
答案是:“我想。”
“那便能。”
這一句堅定的話,她從未說過,也沒人說什麼一定能,可眼前這個少女告訴她能,當初宋欽吸引到她的便是他的堅定選擇和無異樣的目光,所以她亦堅定的選擇了他。
如今有一個更值得選擇的存在擺在她面前,不是人,而是一種夢,她可以觸碰卻付出千百倍努力的夢,它不會抛棄她,也不會改變。
少女有一種讓人信服、跟随的魔力,此刻開始,她相信自己能做到。
多麼不可思議,至少對她來說,是從未有過的感覺。
一種由心而生的自信和堅定。
少女堅定地選擇了她,給了她另一條路的希望,将這一隅之地全部打破,告訴她走出去,還有一條艱難的路,但走過去,便是遍地花開。
“好。”
那她試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