刹那間,扶青腳下卷起駭人雪浪,他駐在雪浪中央,瞳孔如血般猩紅。
我攏着披風,雖不覺得冷,卻被雪浪吹得睜不開眼睛。我不是不願跟着他,我是不敢跟着他,更加不敢和他去魔界。我已經沒有娘親了,我還能再豁出去一次嗎?雖然,我現在很難受,比在秦府受人欺辱還要難受。
扶青掌中生光,凝出銀白色的劍柄:“秦子暮,你很厲害,你又傷我一次,你又傷我一次!”
雪浪将重華與扶青裹在一起,一仙一魔,兩股力量相疊交錯。刹那間,冰石滾落,山體躁動,甚有雪流迸發之勢。
謬齑用鞭子将我纏了過去,火氣甚濃:“都是你!我早說了,看見穿紅衣的繞着走,你為什麼不聽,為什麼不記!給我待着别動,要是重華有什麼萬一,我饒不了你!”
說完,謬齑欲往雪浪爆流之處,卻被遼姜一劍截了下來:“雜碎,滾一邊兒去!”
遼姜眉心一挑:“生離的場面我見過,死别的場面我也見過,還是後者比較好看。等重華死了,雜碎我立刻放您過去。”
謬齑打出鞭子,與遼姜纏鬥在一起。而雪浪中央,重華嘴角挂血,除滅劍鋒中倒映出他狠厲的眸,與平日溫文儒雅的缥缈宮宮主判若兩人。
他笑:“扶青,十三年前你把人從飄渺宮搶走了,今日讓我猜猜,你還能不能搶得走。若搶走了,你又打算關她幾年?”
白褚劍的劍鋒橫抵在除滅劍上,扶青道:“你應該猜猜,今日能不能與謬齑活着離開。”
重華壓着細小的聲,悠悠道:“我與師叔能不能活有什麼要緊的,秦子暮能不能活才是最要緊的。反正君上已将她逼死一回了,不差這第二回。”
扶青陡然一滞,臉白如紙。重華笑着,将除滅翻轉,筆直刺入他胸膛。扶青悶哼,一滴一滴的血,淌落在雪地裡。
重華又道:“心痛嗎?難過嗎?這種滋味我比君上嘗得更多,更刻骨!君上可以殺了我跟師叔,也可以強行将她帶回去,可君上問一問自己,她願意跟你回去嗎?!”
扶青握住除滅劍鋒,并揮一記白褚劍,逼得重華連連後退。待重華松開劍柄,扶青拔出除滅,拂手扔了出去:“不願意又怎樣,她是孤的女人,隻能留在魔界!”
重華将除滅召回手中,勾唇,挑笑:“君上說錯了,她不是呢。”
他默了一默,又道:“也許這一世,是我的呢?”
扶青一手執劍,一手化出濃濃青火:“你可以試試,她會不會是你的。”
頃刻間,重華收攏了笑容,并将除滅拂出,筆直刺向遼姜。趁遼姜受除滅幹擾,重華道:“師叔,帶她走!”
謬齑怔了怔:“你呢?”
重華看了看我,嘴角一片殷紅:“子暮,我原打算将你帶回飄渺宮去,我想像你娘一樣照顧你,如今怕是不能了。你随師叔回去,要好好學法修行,好好照顧自己,快走!”
謬齑眼中含淚,連聲調也變了:“你瘋了嗎,她留在這兒又怎樣,扶青不會殺她,可扶青會殺了你!”
下一刻,重華吼得歇斯底裡:“帶她走!”
謬齑變出一朵雲,将我扔了上去:“我不能撇下重華,你自己走,這朵雲會帶你回飄渺宮。回去後跟風樂說,倘若我跟重華回不去了,就讓他照顧你。兩年前我說什麼都沒用,希望今日,你可以受教。”
我跪伏在雲頭,将山中境況看得清清楚楚。重華站不大穩當,地上全是血。
這時,雪境上空砸下幾聲雷,烏雲滾滾,暗流湧動。四四方方湧來許多人,有的銀甲披身,有的玄铠而立。他們就像棋盤上的子,金鼓齊鳴,各忠其主。頃刻間,雪境變成了戰場,刀光劍影,殺聲一片。
扶青把劍對準重華,一仰頭,血紅色的眸:“秦子暮,你敢走,你試試!”
我趴在雲邊,咬牙,抱頭紮進雪堆裡。這兒的雪不似建州那般松散,摔下去全身都疼。我揉了揉胳膊,又揉了揉腳踝,險些摔散架了。
“别打了,别打了……”我扶着肩膀跌撞過去,耳邊盡是刀劍争鳴,“别打了,住手,快住手!”
混亂中,一柄長劍席卷過來。扶青消失在與重華對陣的雪坡上,又現身至我跟前,攔下了那柄劍。
他垂眸,血紅色的眼眶裡挂着一絲晶瑩:“是我對你不夠好?還是我對你太好了?”
我抱住他,哭嚷道:“求求你,讓重華宮主走吧,讓他們停手吧,别打了。”
他微顫着,摸了摸我的頭:“你說過跟我走的,這是你答應好的。”
我哽了哽,嗚咽道:“你别逼我了,别逼我了……”
“逼你?”扶青僵了一僵,臉色慘白,“我在逼你?我哪敢逼你?”
他将我從衣擺上拂開,苦笑着,退了兩步:“我認輸,你走吧,從今以後,我不會再找你了,魔界也不會再找你了。我滾,我滾遠點兒,我滾遠點兒!”
扶青說罷轉身,背影漸漸散成了風。離開前,他側眸道了最後一句:“你永遠,别來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