芍漪浸來一張濕帕子:“别動,我給你敷敷。流婳一貫氣盛,你方才不該與她争的。”
我背靠床沿,不以為意:“從前向老爺夫人屈膝,後來向君上屈膝,難不成,我還要向她屈膝嗎?不争一争,她當我好欺負。我又不是畫紙,憑什麼都給我顔色看啊?”
芍漪被我逗樂了:“小丫頭,你還挺會貧嘴,腦袋腫個包就舒坦了?”
我聳聳肩,無謂道:“我故意的,這幾天憋屈,挨頓打,心裡舒坦多了。”
芍漪看着我,表情很複雜:“我第一次聽到這種要求的。”
我展了個懶腰,打了個呵欠:“芍漪姐姐,我困了,想睡一覺。”
芍漪扶着我躺下,并替我攏好被子:“跪了這幾日,是該好好休息。你睡吧,我就在隔壁的房間裡,有事叫我。”
這一覺,我睡到了第二日晨,将明未明的時候。
昨早上一碗南瓜湯,晌午是雪蓮羹,吃完挨頓打,然後睡到現在。芍漪估計沒起,我從床上翻下來,想看看有沒有什麼吃的。實在不成,喝口水墊吧墊吧也好。
搜刮一大圈,半個吃的也沒瞧見。我想摘點野果子,一開門,卻見司徒星倚坐在門邊,很傷感的眼神,跟中邪似的。
我推了他一把:“關禁閉的,你出來了?”
他站起來,眉頭緊鎖:“你頭怎麼了?”
我伸手摸了摸,昨天的青包不但沒消腫,反而更大了:“流婳來找茬,我嘴欠,被她扔床沿上了。”
司徒星冷下臉,陰沉沉的:“芍漪呢,她沒攔着?”
我道:“若非芍漪姐姐攔着,恐怕就不止這一個包了。可别說,撞個青包出來,我心裡頭舒坦多了。诶,你有吃的沒,我肚子餓了。”
司徒星默了默:“你想吃什麼?”
我吧唧道:“我想吃蜜餞果子,從前,娘親都拿它給我當零嘴,好久沒吃了。”
司徒星擡手,變出一碟蜜餞果子來:“你喜歡吃蜜餞,以後,我都給你備下,想吃多少吃多少。”
我抓幾顆在手裡,吃得很是惬意:“嗯,甜,好吃。”
今日,司徒星格外深幽:“對不起。”
我正吃着蜜餞,忽然一頓:“你說啥?”
司徒星抿了抿唇:“我說,對不起。”
我目瞪口呆,蜜餞從嘴巴裡掉出來,白白浪費好幾顆:“你魔障了?”
不等他開口,我忽然悟了:“哦,我懂了,你替流婳道歉呢?沒必要,我自個兒嘴欠讨打,誰也不欠誰,兩清了。”
司徒星目光沉沉,看上去有些蕭瑟:“亞……将軍昨天,跟你說什麼了?”
我在碟子裡撥來撥去,揀大個的吃:“啞将軍,我還聾将軍呢,你禁閉沒關夠吧?”
司徒星幹澀道:“他說什麼了?”
我忙着吃蜜餞,不大想說話:“你問啞将軍去呗,問我幹嘛。”
他輕輕地,喃了一句:“問了,想聽你再說一遍。”
我覺得,今天的司徒星不但魔障,還有點矯情:“啞将軍問我,是不是覺得自己很委屈。我說,讓他弄死我。啞将軍說,弄死你青兒怎麼辦。我說,他愛怎麼辦怎麼辦,他高貴他了不起,我這個野丫頭,死了也跟他沒關系。啞将軍說,呃,啞将軍說什麼來着,哦哦,啞将軍說他是個計較分明的,讓我把食腐草歸心蓮和梵靜丹還了再死,他絕不攔着。我說,我娘的命誰來還。啞将軍說,誰殺的誰還,隻要我有本事報仇,魔界上下都不會攔着我。啞将軍還說,我娘就生了我一個,不想着報仇還動不動就提死,說我不給我娘争氣。我說,是君上不要我的。啞将軍說,雪山動亂因我而起,魔界需要一個交代。讓我明日,哦不,今日上浮生殿,給出這個交代。隻要我敢給出這個交代,他就做主讓我留下來,并且從今往後,誰也不敢拿這件事說我的半分不是。沒了。”
這一連串,說的我口幹舌燥。屋子裡沒水,隻能多嚼幾顆蜜餞,減緩減緩。
司徒星凄涼道:“果然,有些話,他省了。”
大個兒的蜜餞果子被我挑完了,剩下幾顆小的,我有點嫌棄:“什麼話?”
他将蜜餞碟子塞過來,轉身跑沒了蹤影。我捧着碟子,深深思考一個問題。司徒星他,是不是瘋了?
此刻的行雲居,燭火微光,徐徐搖曳。
遼姜望着思琴:“怎麼這個時辰過來?”
思琴道:“虞主子托奴婢問一句,那個叫秦子暮的女娃娃是怎麼回事?”
遼姜蹙眉:“她身子不好,怎麼總惦記外頭的事?”
思琴福身道:“事關主上,虞主子自然事事上心。聽說,主上為秦子暮大動肝火。嘴上讓她滾,卻關了司徒公子的禁閉,還暗中授命,不許衛兵放她出去。”
遼姜沉默片刻:“關禁閉是真,至于暗中授命,我沒刻意了解,并不清楚。但,将軍昨日吩咐,讓我今日在浮生殿上考驗秦子暮,既給諸魔一個交代,也不過分為難她,好讓她能名正言順留下來。”
思琴緩緩道:“可……虞主子不願她留下來。”
遼姜不解:“她才十歲,紫虞會不會太草木皆兵了?”
思琴恭順道:“奴婢哪能猜中主子的心思呢,不過替主子跑一趟,傳話罷了。”
遼姜頓了頓,指尖輕點桌案:“知道了,你告訴紫虞,讓她好好養身子,不必操心秦子暮。等上了浮生殿,我自有辦法讓諸魔容不下她。”
思琴叩拜一禮:“那便有勞公子了,奴婢告退。”
思琴離開後,遼姜喚來名為念棋的侍女:“等秦子暮上浮生殿以後,你去趟百笙軒,後面的事不必我教吧?”
念棋幾分猶豫:“公子,主上有嚴令,任何消息不得傳入百笙軒。”
遼姜道:“你做就是,主上若有怪罪,我一力承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