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遺失白蛇傳,芍漪的心情一日比一日暢快。
“子暮乖,時辰不早了,快些睡覺哦。”芍漪眯着笑眼,如是說。
我拉緊被褥,搖頭歎息:“少個話本,不至于這麼開心吧?唉,上了年紀就是沒追求。”
芍漪笑容僵住,若非眼下我是個瓷娃娃,她能一掌拍死我:“按人界年齡算,我才二八妙齡呢!”
我咯咯笑了笑,打滾道:“明天見,二八妙齡。”
芍漪氣鼓鼓一哼,掩上門走了。屋裡靜悄悄的,隻剩一盞燃了半截的紅蠟,燭光微微跳動着。床頭兩個軟枕,我抱一個枕一個,這樣舒坦些,更容易做個好夢。
夜深人靜的時候,似乎,有個人拿手指頭戳我。此刻,我将要入夢卻未入夢,手一拂,扭頭接着睡。那手指頭又戳,我猛然睜眼,驚坐起來,砰一聲,額頭撞上了司徒星的大腦袋。
蒼天,先前的青包還沒好,這又來了!
司徒星跌撞出去,先嚎了起來:“我真是欠了你們的,能不能給我留片好地兒?”
我捧着額,嘶嘶喊疼:“我才真是欠了你們的,這是頭,不是球!”
司徒星扶着腰闆摸着頭,崩潰道:“你這話說的,好像我的頭不是頭。哪天把我折騰死了,你們就高興了。”
他扭扭捏捏的,彎下去像孕婦,仰起來像太婆。這滑稽樣,竟神奇般治愈了我,非但不覺得頭疼,還鼓着腮幫子,噗噗憋笑:“我以為你裝的,原來,真殘了。”
司徒星瞪了個白眼,伸手就來彈我的包:“我為誰啊,不是為你嗎?小爺在殿上幫你嗆聲,你倒好,不感動就算了,還亂說話害我,早知道不管你了。”
我啊一聲,捂住腦門上一大一小兩個包:“天地良心,我隻是想把你支走,動手的可是君上,要怪就怪他,跟我沒關系。再說,因為你,我又長出個包來,疼死了。”
司徒星湊上他的大腦袋,指了指:“分明你撞的我,怎還倒打一耙?你看我這包,是不是比你的圓潤些,飽滿些?”
我冷他一眼,嘁嘁道:“大晚上的,您有事嗎?”
司徒星從懷裡摸索,摸出顆黑漆漆的種子來:“你猜,這是什麼?”
我道:“花種子?”
司徒星道:“這是九色花的花種,它不需要澆水施肥,吹口氣兒就成。不信,你試試?”
我呸了一口,花種子沒動靜,司徒星作勢要打我:“認真點,讓你吹,沒讓你呸!”
我很無奈,便依着他吹了口氣。輕飄飄一股風,竟把他手裡的玩意兒吹生動了。種子發出綠芽,綠芽長出花苞,花苞徐徐綻放,果真開成一朵色澤鮮豔的九瓣花。
司徒星揚了揚眉毛:“怎麼樣,好看吧?”
九個花瓣九個顔色,赤橙黃綠青藍紫粉白,跟個花孔雀似的,哪裡好看?
我僵了僵:“好……好看,好看。”
司徒星:“你在敷衍我。”
我牽出笑,很尴尬地鼓掌:“哇,好漂亮啊,好有趣啊,哈哈哈哈。”
司徒星:“你敷衍得更厲害了。”
我打了個呵欠,很無奈道:“你大晚上不睡覺,跑這兒拿朵花給我,不能吃又不能喝,我看着它幹瞪眼嗎?”
他不死心,又在懷裡摸索:“九色花哄不了你是吧,等着,我還有個終極法寶。 ”
摸着摸着,他摸出個灰不溜丢的玩意兒,慢悠悠往外拉。我想看看這是啥,湊上前,卻見他拎出一隻活生生的老鼠來。
我與老鼠四目相對,夜來寂靜,彌漫着吱吱的聲音。
司徒星手一甩,把老鼠扔進了被窩裡:“哎呀,好沉啊,拿不動了。”
我涮一陣臉白,又涮一陣臉青,掀開被子滾下床,以匍匐的姿态爬出去:“啊啊啊啊!!!來人呐!救命啊!”
“怎麼了怎麼了?”芍漪披着衣裳沖過來,眼見床上多出一隻鮮活亂蹦的老鼠,瞬即與我叫做一團:“天哪!老鼠!老鼠!老鼠!!!”
芍漪喊一句老鼠打一道光,三道光出去,床榻了……
扶青趕來時,芍漪蹲在角落裡發抖,我扒着門檻,半截身子在外頭,半截身子在裡頭,生生咽了半口氣。
他蹲下來扶我,眼放一抹寒光:“司徒星,你就是這麼辦事的?”
司徒星将老鼠提拎起來,無辜道:“我覺得她倆比老鼠可怕多了,瞧給這小家夥吓得,毛都炸了。”
說罷,他拎着老鼠就要過來。大敵當前,我也顧不得那許多隔閡了,閉上眼,直往扶青懷裡縮:“别過來,拿走,拿走!”
這會兒,皇帝老子甚貼心,他不但雙手護我,還向司徒星呵斥了一聲:“把你的東西拿開!”
司徒星止步,故作委屈:“主上啊,我這不是逗她開心,免叫她胡思亂想嗎?沒想到她不喜歡老鼠,要不下回,我換條蛇?”
扶青冷冷一瞪:“孤知道你什麼意思,也用不着你在這兒自作聰明,滾回聽風閣去!”
撂下話,他抱上軟泥轉身走了,軟泥不才,正是在下。
尚未走遠時,我依稀聽到芍漪與司徒星的對話。
芍漪:“司徒公子,她不會喜歡老鼠的,拜托您,别再來這一遭了。”
司徒星:“我知道,故意的。”
芍漪:“故意的?”
司徒星:“隻可意會不可言傳也。”
這一路,月明星稀。
我方才被老鼠吓破膽,壓根顧不上誰是誰。莫說扶青,哪怕來的是遼姜是奉虔,我也照抱不誤。可現在,我和他還有些不愉快,一路都不說話,怪尴尬的。
我是個恩怨分明的,他方才幫我,得句謝謝也不過分。于是,我甚不自在地開口:“謝謝。”
他目視前方,并沒看我:“孤不需要你謝。”
對話到此結束,尴尬,真是尴尬。
甚尴尬的時候,他又道:“除了老鼠,你還怕什麼?”
我埋下頭:“怕貓,怕狗,怕小兔子。”
扶青駐足,瞟我一眼:“孤問的是,你怕什麼。”
我在他看不見的角度翻了個白眼,一開口,恭敬慫弱,且又疏離:“君上這話問得好奇怪,恐怕隻有傻子才會告訴别人自己怕什麼。”
扶青掌心一緊,些許低沉:“孤是别人?”
他又不高興了,我頓了頓,低咽道:“君上想知道,那我告訴君上就是了。我怕老鼠,還怕……”
話未落,被他打斷了:“不想說就不必說了,孤随口問問而已。你的喜好,孤不感興趣。”
我半開玩笑的語氣,細斟酌道:“您高高在上,對我不感興趣很正常。也正因為您高高在上,所以,我對您的喜好特别感興趣,隻是不知猜得準不準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