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這就不懂了:“魔界不是有兩棵梨花樹嗎?”
芍漪道:“魔界原本有很多梨花樹,十年前全砍了,隻剩下倆,一棵在琉宮,一棵在菡溪灣。琉宮那棵不能砍,至于菡溪灣那棵,主上為何留着,我就不知道了。”
托芍漪的福,我這一路都在思考扶青為何讨厭梨花樹,以至于絆了個腳,險些栽下去。到阙宮後,扶青在高台下等我,芍漪行了個禮,匆匆走了。
他道:“再不回來,菜就涼了。”
我站着不動,也沒說話。他走過來,在我腦門上撥了撥:“怎麼了?”
怎麼了?他給自己找了個說客,現下卻問我怎麼了,這男人咋這麼虛僞呢?
我甚誠實,一張口,把心裡話給講出來了:“君上好虛僞啊。”
扶青陰沉着臉,眼看就要發火。我立馬抱上去,把他一腔怒火澆得隻剩下青煙:“君上為什麼對我這麼好啊?”
他垂下眸子,一點一點撫我的頭:“怎麼,對你不好就高興了?”
我在他衣服上蹭來蹭去:“那,君上要一直對我好,别丢下我。”
皇帝老子笑了,還笑得挺開心:“進了孤的窩就好好待着,你想跑都跑不掉。”
扶青這話怪怪的,我心裡直發毛,猛打個哆嗦,退了出去。
他剛剛還在笑,現下又不爽快了:“怎麼了?”
我看着他,甚扭捏:“君上有點兒……有點兒……”
他皺眉:“孤有點兒什麼?”
我仗着蘭姑那番話,此刻膽大了起來,直言道:“君上昨天說,我是姑娘,不能随便對别人摟摟抱抱的。可方才,君上被我抱得挺開心的嘛。我覺得,您有點兒,又想當那什麼又想立牌坊。”
皇帝老子果然是皇帝老子,那火氣,頃刻就上來了:“秦子暮!”
但,我提起裙擺,轉了個圈:“君上,我穿紅裙子好不好看哇?”
他哽了一哽,别過臉,不自在道:“好……好看。”
我湊上去,仰頭:“真的好看嗎?”
扶青手牽過來,拉着我直往高台上走:“問題真多,回去吃飯。”
昨天沒吃飽的那些菜,今日重做一份,原模原樣擺了上來。我哈喇子險些流出來,手擦一把,虛僞道:“哇,又是這麼多,我吃不完诶。”
扶青那眼神,不大好形容:“你随便吃,吃不完就倒。”
“倒?!”我幹笑道,“那多浪費啊。”
他點了點頭,目光深幽:“那就勞煩你,多吃點兒,以免浪費。”
我看着扶青,餘光瞥向那桌菜:“盤中餐來之不易,粒粒皆要珍惜。何況,廚子燒火做飯何等辛苦,若被他們知道,自己做出來的東西進了泔水桶,該有多難過啊。為了不辜負廚子和糧食,那我就,勉強,盡量,多吃點兒?”
他哼笑一聲:“辛苦你了,吃吧。”
我把筷子往飯桌上一戳,夾蝦蓉,夾排骨,夾雞孚。再苦不能苦孩子,再餓不能餓肚子,管他養不養得起,吃飽了再說。
凡下筷之處,通通一掃而空,但,我給扶青留了盤糍粑。
他手托下颌,看了看糍粑,又看了看我:“還剩一盤,怎麼不吃?”
我将筷子含進嘴裡,咀了咀:“君上一直看我吃,自己什麼都沒吃,這盤是給君上留的。”
扶青将糍粑挪過來:“不需要,你吃吧。”
我歪頭,看向他:“真的嗎?”
他颌首,于是,最後一盤菜也空了。我拍了拍肚子,這頓吃的爽,吃的真爽。
扶青忽然問:“吃飽了嗎?”
我點頭,打了個嗝:“飽了。”
他起身拊掌,文沭領一幫侍女進來,收幹淨桌子并重新上菜。那什麼雞孚,那什麼鳳尾菇,那什麼蝦蓉,那什麼糍粑,那什麼排骨,那什麼魚翅,那什麼乳酪燕窩芝麻卷,還有那什麼,小山包一樣的白米飯……
他笑盈盈盯着我:“吃吧。”
誠然,我懵了:“君上,我吃飽了。”
他的語氣,意味深長:“可孤覺得,你沒飽。”
我誠懇道:“我真的飽了。”
他走到我身後,俯下來,在我耳畔道:“你真的沒飽。”
我那雙眼睛啊,水汪汪的,甚悲苦:“君上,我吃不下了。”
扶青無視我的悲苦,反道:“不讓你吃飽些,怕你覺得孤摳門,養不起你。”
說罷,他坐下來,左手端着山包一樣的白米飯,右手夾菜,慢悠悠遞來我嘴邊:“來,張嘴。”
我抽噎道:“再吃就吐了。”
扶青那筷子,就在我嘴邊晃來晃去:“那,孤摳門嗎”
我猛搖頭:“不摳門,不摳門。”
他哦一聲,又道:“孤養得起你嗎?”
我猛點頭:“養得起,養得起。”
天哪,為什麼我覺得他在整我?
這時,文沭縮在外頭,小聲道:“主上,虞主子領着思琴過來了,說要向子暮姑娘賠禮道歉。”
扶青擱下碗筷,又重新肅目起來:“孤已罰過思琴,她身子不好,何苦跑這一趟?”
文沭小心翼翼:“那,屬下讓虞主子回去?”
扶青道:“讓她進來吧。”
我趴向床底,匍匐前進。
扶青愣住:“你這是做什麼?”
等爬進去,我掀開垂下的半截床單,向他做了個噤聲的手勢:“噓,君上就當我不在。”
思琴昨日被扶青杖罰,回去後,肯定把我在阙宮的事悉數交代給她主子了。保不齊,病美人兒打翻醋壇子,便以賠禮道歉為由過來探一探虛實。有句話叫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此刻我是小人,誠惶誠恐待在魔界,少與人牽扯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