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寵字,我咬了極重的音。
剛咬完這個音,飛蛾便從頭頂落下來,晃晃悠悠停在我嘴唇上,像蝴蝶吸食花蜜一樣動也不動。我覺得它這樣不大尊重人,便緩緩地擡高胳膊,再啪一掌打下去……
唔,好疼!
流婳原有些惱,卻被飛蛾逗笑了,更準确說是被我逗笑了:“連隻飛蛾都可以戲弄你,難怪能得主上寵愛,畢竟傻子笨笨呆呆的,誰不喜歡呢?”
我斜瞟了她一眼,很正色地點頭,深以為然道:“難怪你總盯着霍相君,可見他也不聰明,畢竟傻子笨笨呆呆的,誰不喜歡呢?”
打人不打臉罵人不揭短,霍相君是流婳的短闆,卻被我拎出來擋嘴刀。她攥緊拳頭,一時接不上話茬,不禁氣得咬牙怒目:“主上不輕易施罰,若罰了就不會這麼簡單,想來還有一番好戲‘寵’着你罷!”
那個寵字,她咬了極重的音。
我正揮手趕飛蛾,聞言哼笑一聲,粲然道:“就算有,那也是扶青哥哥疼我,盼着我能早日有所長進。老話說,恨鐵不成鋼,在乎我才會罰我,不在乎我理都懶得理呢。”
她憤憤道:“我不跟你逞嘴上功夫,自己慢慢蹦吧,跛子!”
我心情尤其好,連飛蛾也不趕了,沖流婳的背影揮手道:“流婳姐姐慢走诶!”
流婳才拐了個彎,司徒星便健步如飛的經過,我一眼望去心情頓時變得更美妙了:“小白小白司徒小白!”
小白是我給司徒星起的江湖外号,因他著白衣白褲白長靴,還天生一頭白發。幸而都是白的,否則跟霍相君一個顔色,那我得喊聲小黑。
司徒星本想繞路跑,卻架不住我扯開嗓子幹嚎,周遭頓時齊刷刷聚來一衆目光:“小白小白小白小白小白……”
他甚丢醜,噌一下瞬身過來,左手疊着右手捂緊我嘴巴:“大姐,你别叫我小白了,這外号真的很有歧義啊!”
我頭點得很歡快,待他松手,卻又道:“好的小白,去哪啊小白?”
為反抗這個外号,司徒星掙紮了五年,屢戰屢敗越挫越無奈:“還不是為雪境天兵的事,紛紛擾擾總不太平。我欲往阙宮與主上詳禀,要先走一步了,你自己玩吧。”
“等一下!”我把司徒星叫住,等他毫無防備過來,立刻一個縱身撲跳上去,“太好了,咱順路啊,你背我一程呗。”
司徒星被我單手環住脖子,登時翻了個白眼,險些勒死:“男女授受不親,你像什麼樣,下去!”
我單腿夾不住,隻能鉚足了勁兒,一條胳膊死命纏他頸上:“可我上回見流婳崴腳,你還主動背她來着,那時候怎麼不說男女授受不親啊?”
司徒星愣了一愣,仰頭思考人生,瞬即暴走:“她在自家院子裡崴腳,我路過幫個忙,怎麼哪都有你啊!”
我抖擻抖擻肩膀,嘿嘿一笑:“芳華室裡有面清虛鏡,想看哪看哪,很好玩嘞。你背她的時候,我問扶青哥哥,為什麼流婳在自家院子裡崴腳,小白這麼快就沖上去了呢?扶青哥哥說你相思成疾,貓在人家家門口偷窺。”
司徒星暴走得更厲害了:“拜托,說别人之前先看看自己好不好,他仗着有面鏡子不知道偷窺多少次了!你也是,偷窺别人還敢恬不知恥講出來,回頭我就給她罩個結界看你們怎麼窺!”
我似乎聽到什麼了不得的東西:“扶青哥哥偷窺流婳?”
司徒星幾乎翻栽過去:“不是!”
我仰頭看天:“可你剛才明明說,他仗着有面鏡子不知道偷窺多少次了。”
抽刀斷水水更流,小白越說越犯愁:“我不是這個意思,懶得跟你鬼扯,趕緊下去!”
我像八爪魚一樣纏着,送上門來的人力車,說不放就不放:“臭小白,隻背流婳不背我,還拿男女授受不親搪塞我!”
司徒星将龍騰虎躍的後兩個字發揮到極緻,他左右轉了幾圈又跳又跺腳,試圖用蠻力把我抖下去:“這不一樣!”
我又不是篩糠子一抖就掉,登時大力鎖喉,勒得他更緊:“哦,是不一樣,你喜歡她嘛。可小白,好歹咱倆兄弟一場,你怎可如此重色輕友呢?”
路過的紛紛駐步,表情之期待,目光之誠懇,手裡恨不得捏把花生瓜子兒。司徒星眨巴眨巴眼睛,刷一下臉紅了:“你小聲點,胡說八道什麼!”
“誰胡說八道了,當初那鴛鴦帕,還是我幫你撕掉……”司徒星忽然一聲閉嘴,我沒刹住,脫口道:“的呢。”
我沿他目光望去,四面環顧了一周,發現流婳正躲在遠處往這邊窺探:“流婳剛才不是走了嗎,難道我聲音太大,又把她給招回來了?”
司徒星一驚:“她剛才在這兒?”
我點頭嗯了嗯:“對啊,她一走你就來,前後錯得剛剛好。”
司徒星倒抽了口涼氣,把聲音控制到最低,半扭頭瞪我一眼:“前後錯得剛剛好,你嗓門這麼大,她能聽不到嗎!”
我寬慰他道:“放心放心,我隻在喊你的時候嗓門大,她站那麼遠,聽不到的。”
司徒星聳了聳鼻子,想哭:“你快下去!”
我偷瞄一眼流婳,忽然靈光乍現,起意道:“司徒小白,這可是千載難逢的良機啊,你難道不想看看她會不會吃醋嗎?”
司徒星耳根子一紅:“你什麼意思?”
我竊竊一笑:“反正都要往阙宮去,你順路捎我一程,也可看看流婳會不會吃醋。若醋了便說明她心裡有你,我也能偷個懶躲個閑,互利互赢嘛。”
司徒星往後一瞄,瞅見流婳那嬌滴滴的臉,分明已經動搖了卻慫巴巴推拒道:“還是不要了吧,隻怕沒看到她吃醋,我先被主上給弄死了。”
我慫恿道:“怕什麼,扶青哥哥又不在這兒,便是在這兒也礙不着他啊?知道流婳為什麼追着霍相君嗎,就是因為你總提不起勇氣,一味把自己放得太低了。聽我的,偶爾給她點危機感,才能讓她越來越重視你。”
司徒星陷入沉思,我趁着勁頭,乘勝追擊:“我沒關系,大不了費點兒力氣蹦到阙宮去,可你真的不想知道自己在她心中是何位置嗎?過了這村就沒這店哦,機會來之不易哦,考慮清楚哦。”
經不住我巧言勸說,他把心一橫,咬牙道:“好吧,但你别告訴主上,否則他一定饒不了我。”
我信誓旦旦:“放心吧,都是一條船上的螞蚱,逮了你還能漏掉我不成?這是咱們之間的秘密,兄弟一生一起走,誰先坦白誰是狗!”
随後,我換了個調調,賊嬌俏賊大聲地道:“小白對我真好,若能嫁你為妻的話,這輩子該有多幸福啊?如此玉樹臨風儀表堂堂眉清目秀品貌非凡的公子,哪個女人不要你是她沒眼光,我就最有眼光了。”
陰陽怪氣後,我回眸瞥一眼流婳,心裡樂得跟朵花兒似的。哼,即使不吃醋,我就不信你全無感覺。讓你惹我,讓你叫我跛子,本跛子膈應死你!
但,這飛蛾好奇怪,怎麼老在我頭上繞來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