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潑灑到屋檐下,霍相君不安的眼神一掠而過,靜默片刻後低沉着聲音若有所思地道:“白庭仙脈?原來是重華,可他何時有個妹妹了?”
“…………”
我分明說妘妁是遼姜從白庭仙脈抓回來的醉靈,重點不應該是白庭仙脈和醉靈這兩處嗎,為何霍相君就隻聽到個白庭仙脈?何況重華成仙之前隻是凡人,一人一靈如何做兄妹,他腦子不好使了?
我左思右想還是決定解釋一下:“她是醉靈,她哥哥自然也是醉靈,與重華宮主實實在在沒什麼關聯。”
種瓜得瓜種豆得豆,我都解釋到這份上了,如此淺顯的道理他總不至于悟不過來吧?可結果是,他雖然悟過來了,表情卻更加深幽了:“那她為何既喊你嫂嫂又喊你宮主夫人?”
我覺得解釋一個兄妹問題已經夠了,什麼嫂嫂什麼夫人,着實不值得糾結:“這不重要,你當她胡言亂語就是了,其實我今夜過來是因為遼姜把她和……”
霍相君半側過身,一隻手反背于身後,另一隻手不緊不慢地把飾盒托回我跟前:“不說清楚,不幫。”
…………
我這倔脾氣,拿起飾盒轉身就走,沒兩步又退回去一把摁回他手裡:“她叫妘妁,是白庭仙脈的醉靈,被遼姜抓回魔界又僥幸從行雲居逃了出來。因為路上遇見我,加之我幫她騙走了念棋,所以她才叫我嫂嫂僅此而已!”
他非要刨根問底:“宮主夫人呢?”
這語氣跟質問自家媳婦兒似的,我暗罵一聲‘關你屁事’,才又解釋道:“因為五年前我去過缥缈宮,她因此生了些誤會,所以才這麼喊的。”
霍相君左手換右手來回颠倒着飾盒:“那可真是個不大好的誤會。”又分析道:“你騙走了念棋,卻害怕遼姜問碧滢小築要人,又因主上與重華的舊怨而不敢向他開口。找将軍,他不會幫你。找司徒星,他可能會同流婳說漏嘴。找柏無暇,她每日要去萦夢之境,難抽出時間保護這個醉靈。所以,你來找我?”
難怪極大多數的人都喜歡和聰明人講話,因為不必你一字一句說得太清楚,對方自然什麼都能猜出來,還猜得十分準确。但弊端是,一旦對方過于聰明,就會使說話者的心思藏無可藏。
我道:“你能幫我嗎?”
霍相君繼續慢悠悠地,颠倒着飾盒,我又道:“我雖然恨你,但隻會是因為娘親,除此外絕不會因其他緣故而遷怒于你。譬如今日,幫在情分不幫在理,即使你拒絕我或将妘妁的事情宣揚出去,我都不會怪你。”
“你之前分明不是這麼說的!”妘妁被颠得暈頭轉向,凄凄嚎了幾聲,反駁道,“我問說倘若那人不肯幫忙還将事情傳出去怎麼辦,你答說雖然真的很不想去找他,但相信他不是這種人!”
…………
“你閉嘴!”老子腆着臉求自己的仇人,她偏要當面拆台,我現在很惱火。尤其霍相君眼神一亮,嘴角微微揚的笑意,這使我更惱火了。
霍相君打開飾盒,不大溫柔地将妘妁翻倒出來,并在她抱頭喊暈的時候喊來了聽書:“帶她下去休息,除你我和暮暮之外,不要讓第四個人察覺這醉靈的存在。”
聽書答是,并埋頭福了福身子,領着妘妁一步一步地走遠了。
方才悄咪咪從百笙軒外翻牆進來,我連個活人影子都沒瞧見,因此若他大聲喊來聽書,倒不足為奇。可偏偏他聲音極小,我站在跟前才勉強聽了個真切,然這極小的聲卻硬是将聽書從不知哪處犄角旮旯裡給喚了出來。是而我才明白,百笙軒裡并非沒人,隻是那些人都聽從眼前這位的吩咐藏起來罷了。
隻要想到我鬼鬼祟祟在院牆裡穿行,身邊可能就隐着一堆人的時候,老子尤其火大。怎奈他才幫了忙,我再翻臉未免不識好歹,便隻能悶悶地将這口氣憋了回去:“你早知道我在外面?”
霍相君沉默了一陣,道:“雖然百笙軒沒有結界,可你在外頭來來回回轉了一個多時辰,若連這都不能察覺又憑何本事招架遼姜呢?”再道:“我早已屏退百笙軒内所有不相幹的人,除了聽書誰都不會知道你來過,放心吧。”
呃……
果然,聰明人,令我藏無可藏的聰明人。
我向聰明人作了個揖:“我實在沒辦法了才會過來,總之今日多謝你,往後必當報答。”
報答?
這兩個字宛如一場笑話。
憑我,能報答他什麼,又能為娘親讨回什麼?
我眼角餘光一掃,瞥見他腰間懸挂的玉牌,果然時光匆匆流逝如白駒過隙,當年被混蛋玩意兒砸腦門的經曆仿佛就在昨天。它曾助我逼退孟婆打破百香居結界逃出缥缈宮,卻隻因扶青一句話說不要便不要了,現在想想我還挺無情的。
混蛋玩意兒冷不丁抖了抖它的穗,牌身泛起一層朦胧淺光,看着比從前溫柔多了。我像個胡亂窺伺還被發現的賊,立時挪開視線道一聲告辭,欲轉身時被霍相君喊住:“暮暮……”
我腳下一駐。
他悶了一會兒才道:“我知你極不願來百笙軒,既來了便是真的沒有辦法了,在這種時候我又怎會不幫你呢?我隻是好奇,究竟什麼原因,能讓你為了一個素不相識的醉靈做到這種地步?”
我慢慢地轉過身去,說話時哽了哽,連聲都啞了:“因為我不想再看到一個女兒失去自己的母親。”
霍相君眼神空洞了一瞬,身子明顯地一僵,我續接着道:“妘妁與她阿娘一同被遼姜抓來魔界,卻隻有她自己逃了出來,她阿娘還在行雲居。我隻有先保證妘妁的安全,才能靜下心來想辦法,如何從行雲居救人。”
他靜默了會兒,背過一隻手,緩緩道:“你要救人,便得知道遼姜的目的,區區兩個醉靈究竟有什麼值得他動手的?”
我不太肯定地道:“靈力?”
霍相君靜靜地搖了搖頭:“雖然靈力經煉化後可惑人心智,但煉化靈力者需以損耗自身一半修為作代價,而使用被煉化靈力者仍需以損耗自身一半修為作代價。一個醉靈的靈力隻能對一人使用一次,若過程中出現任何偏差,一切努力付諸東流,得不償失。假設遼姜是為了得到紫虞才不得不出此下策,那麼煉化靈力再施放靈力,便會耗盡他全部修為。倘若雞飛蛋打的話,遼姜不但會失去紫虞,還會失去現在所擁有的一切。仙魔兩界争端在即,他不會在這種時候行如此不理智之事。”
我懵了一下:“遼姜喜歡紫虞?他告訴你的?”
“遼姜從來不說這些。”他忽然頓了頓,眼睛直勾勾盯着我,抛出一句意味深長的話來:“癡心人自然更懂癡心人。”
“…………”
你再陰陽怪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