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沒意思的。
我扯下素巾子,氣哼哼系回脖子上,雙腳撲騰着坐了起來。欲沿桌椅間隙挪出去時,扶青擡手使了個法術,将書案移回原位。我被堵了個瓷實,扭頭見他翻書,不解道:“你什麼意思啊?”
扶青默默低頭看書,一頁接着一頁,就是不說話。
我試着推那張書案,連吃奶的勁兒都使上了,可他一根指頭就能挪開的東西,此刻在我手裡卻像是紮了根一樣。
一推,不動。
再推,還是不動。
用力推,說什麼也不動。
我喘了半會兒子氣,拍了拍他背脊,筋疲力盡道:“放我出去。”
扶青不擡頭,兀自又翻了一頁,我将那書拽出來扣合上再塞回他手裡:“我說放我出去!”
扶青随手一翻,便翻回扣合前的那一頁,卷在手裡悶聲不響地看了起來。
他大爺的!
我踩上圈椅,一個縱身躍了出去,四仰八叉撲在地上還跌了個滾兒。他急忙來攙,手剛伸到面前,被我一下給打掉了:“我是我,紫虞是紫虞,你要攙她上映月樓去!”
扶青挑了下眉:“你在生氣?”
我沒說話,他隐去紫虞那張臉,将我變回原來的秦子暮。道:“我現在攙的是你。”又道:“起來。”
扶青生來一雙極好看的手,十指白淨修長,棱骨分明。我埋頭咬了咬嘴巴,仍然堅持自己爬起來,拍幹淨衣裳大步向前揚長而去。他在後面道:“清虛鏡不要了?”
走到門前,我又折返回去,但并非為了清虛鏡,而是想起一樁很嚴肅的事:“可能你覺得我多管閑事,或者覺得我沒資格管你的事,但我還是決定秉承友好的原則提醒你一下。”
他半側過身,暗戳戳挑了下眉,陰陽怪氣地抛出一句:“你現在看起來可不大友好。”
我簡直恨鐵不成鋼:“你說說你,自己忙得起早貪黑,還有閑工夫給别人準假。遼姜一沒病二沒災,他告哪門子假,品茶觀景假?”
情敵都快把火放進後花園了,他還一臉無辜的表情,真是存心要急死我:“遼姜若為别的事情告假倒也罷,可你明知道他去陪紫虞,竟連茶葉都準備好了。還景物茶,你怎麼不幹脆起個名兒,叫景色燦爛風光怡人茶啊?”
他一臉茫然地看着我,半天沒個反應,跟傻了似的:“看什麼看,看不出來遼姜對紫虞有興趣啊,自己的女人自己不護着指望别人替你護呢?”
扶青總算賞臉給出反應,可他一張口,卻問道:“你幾時聽人說遼姜對紫虞有興趣的?”
昨……昨晚上。
他又問道:“是誰告訴你遼姜對紫虞有興趣的?”
霍……霍相君。
最後,扶青以手托腮,一臉狐疑的表情:“莫非是芍漪告訴你的?要不你等等,我立刻派人把她找來,你們兩個當面對峙對峙?”
…………
我怎麼話這麼多!
太激動了不好,太冷靜了不好,太怯懦了不好。越到這種時候,越要無畏而不失謙卑,才是最穩妥的遮掩方式。
是而,我輕嗆一嗓子,有條不紊地回應道:“感情撒不了謊,深愛一人是藏不住的,遼姜這麼明顯還需要人說麼?”
扶青深以為然地點頭:“這麼說,是你自己,發現了遼姜的感情?”
他目光青幽,一步一步走過來,逼得我一步一步往後退:“那你為何發現不了,誰對你有興趣,誰深愛你啊?”
他傷我自尊了。
扶青越走越快,迫使我越退越快,索性一掌抵住他道:“多謝提醒,正因我沒人愛,所以才把終身大事托付給你啊。”
縱然多說多錯,可看在他養我的份上,還是沒忍住嘴碎了一句:“我也清楚,有些話說出來招人煩,可若換了旁人我是斷然不會多這句嘴的。自己的女人自己呵護,你沒時間陪她卻讓遼姜告假陪她,你就不替紫虞想想什麼才是她想要的嗎?”
說完準備跑路,可又覺得遺漏了什麼,深想了半日才想起來道:“還有,來的路上,我碰見紫虞姐姐了。與她閑聊幾句,正欲告辭的時候,不慎被風吹翻了素巾子。沒等我反應,她便哭着跑走了,我也不知是怎麼一回事。”
我原想着把扶青支過去瞧瞧,又擔心遼姜在映月樓,撞見了恐怕不妙,便改口道:“紫虞姐姐身子不好,此刻想必已經歇下了,你晚些時候再去看看她吧。”
好了,該說的都說了,這下是真的要跑路了。
但…………
嘭一聲巨響,芳華室的門關上了,我被扶青一把擒入懷裡,又重又狠的力道撞了個眼冒金星。他埋頭,唇貼于耳畔,喑喑啞啞地道:“那盒香粉真是罪孽深重啊,非但橫生出一段莫須有的感情,還讓你以為我是個連自己女人都守不住的傻子。你或許不知道,曾經有個神仙同我争女人,最後的結果是他弄丢了一顆心呢。”
我幹笑了兩聲:“想來,是他沒争赢,所以感到怅然若失吧?”
扶青幽幽道:“不,他赢了,我輸得很慘。”
等等,這話聽起來不對,我想了好半日才想明白究竟哪裡不對:“那為什麼是他弄丢了一顆心而不是你弄丢了一顆心呢?”
扶青笑了笑,眉眼彎彎,不置一語。
我卻感到一陣畏怯,隻因他此刻笑起來的樣子,似乎比平日生氣時還要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