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宴分别設于兩處地方,女眷攜小孩去後院,男人觥籌交錯,則在前院。
本來以為,我一介賣畫的窮光蛋,至多找個角落裡随意打發了便是。
結果……
“這位公子相貌堂堂,隻是看着卻面生,不知怎麼稱呼?”
“方才不是說了嗎,小公子貴姓穆,怎麼還問呢。”
“你這老貨,我就是欣賞穆公子,想跟他寒暄客套幾句不行嗎?”
“還寒暄客套呢,我看你是老嶽丈相女婿,生怕動作稍慢一步就叫人給搶咯。”
“穆公子既得了秦大人看重,又風度翩翩氣宇軒昂,定然是才德兼備,大有可為啊。難道,這麼好的東床快婿,你就一點兒也不替自己閨女想着?”
風度翩翩,氣宇軒昂,才德兼備,大有可為……
星若歎一聲,掌心搭在額頭上,幾乎快要聽不下去了。
我恨不得把臉貼到碗底:“秦大人,這就是方才管事說,您提前給我預備下的好位置嗎?”
他盛來一碗雞湯,是加桂圓紅棗炖的,湯裡面還捎帶個腿兒,先吹了吹再放到我面前:“穆公子今日是一個人,也沒有朋友陪伴着,坐在子琭的身邊,他可以照顧你。”
我歪着腦袋盡量小聲不讓别人聽見:“可子琭才應該坐在這兒,哪有婚宴上新郎官不挨着爹,被我一個外人從主位擠到次位的?”
他聽罷卻不以為然笑了笑:“正因為子琭是新郎官,要兼顧到所有賓客,與他們談笑敬酒,難免會忽略你。所以,穆公子坐在這,我也可一同幫襯照拂啊。”
我一懵,咬住筷子,怔愣了片刻:“我既無官職也無家世,囊空如洗兩袖清風,就是個窮賣畫的。”
他分明聽得清清楚楚,卻好像全然不在意,隻推了推那碗湯,嗓音淡而平靜:“快喝吧,夜裡天寒,再擱就涼了。”
我捧着湯,剛挨在碗上,突然又放下去:“我真的很窮。”
他無奈地點頭:“喝湯吧。”
我端起來抿了兩口想想還是不死心又放下去:“秦大人,我實實在在很窮啊,就連那枚長命鎖都是别人給的。”
他不由笑了:“我這頓飯也不收你錢啊。”
“…………”
這個人到底圖什麼?
莫非他還存着讓秦子玥嫁給一個窮鬼的心思?就因為這小白臉兒窮鬼長得好?長得好能當飯吃?
另一邊,秦子琭正挨個敬酒,回來的時候已喝得稍許微醺了。有賓客追着與他共飲,看年紀約二十出頭,冷不丁撞我身上,連忙醉聲道歉:“對不住對不住……诶,這位公子好面生,來來來子琭兄醉了咱倆喝一杯。”
說着說着手就要朝我肩膀上搭。
星若猛然間正坐,雙目深深一凜,又靠回去了。
那賓客被兩個人不約而同地起身一擋,秦子琭略帶着幾分醉意,脫口便道:“我妹不喝酒。”
我的心瞬間被提到嗓子眼。
适才給我盛雞湯的那位,劍眉之下不露聲色,攔在賓客跟前,與衆一笑:“子琭酒量欠佳,一上頭就胡言亂語,有時候還沖我喊母親呢。幸虧,他沒喊兒子,否則定是要讨打的。”
有人起哄道:“看來咱們新郎官是真的醉了,還不趕快扶下去醒醒酒,萬一逮着誰叫兒子,豈不給他添丁?”
引來滿院大笑。
好在,秦子琭隻是淺醉,意識到說錯話立刻順坡下驢:“慚愧慚愧啊,我這酒量不濟,惹得諸位見笑了,必得自罰一杯才是。”
那賓客舉着酒盞興意未減:“你罰你的,我與這位公子幹兩杯,大男人不飲酒盡興喝什麼湯啊。”
秦子琭幾乎下意識地回絕那個人:“不行。”
賓客以為他還醉着,捧腹了一陣後,打趣起來:“子琭兄不會又看到妹妹了吧?”
那位老爺,對外一向從容不迫,此刻卻仿佛笑得有些厭煩了:“穆公子确實不宜飲酒,我替他敬大家一杯,請諸位吃好喝好,切莫拘束才是。”
随即,他給自己滿上酒,端在手裡毫不猶豫喝了下去。
拒絕之意明顯。
那個糾纏我的賓客,隻好應承一杯,悻悻而歸。
我覺得為一個窮鬼這樣拂人家面子不值當。官場如戰場,甯得罪君子勿得罪小人,若因今日之事釀來日之禍就麻煩了。
得想個法子暖場……
我一口氣幹掉碗裡的雞湯,先與方才那個人行禮,再向衆賓客行禮:“感謝兄台盛情,可惜梓卿體弱多病,謹遵大夫之言未敢沾酒,倒是在一本雜書上學過幾招,不如我給大家變個戲法助興如何?”
剛說完,院子裡便迎來了一片叫好,唯有這府中的兩個男主人皺着眉頭疑思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