芍漪連忙堵話:“沒什麼!”
柏無暇轉身往凳子上一坐,給自己倒了杯茶,卻沒喝:“上次你同霍相君放走醉靈在前,又背着主上擅離魔界在後,霍相君被下入雷火獄,姑且算是發落了。但對你,主上迄今為止,都還未公開做出懲處。這次你又拿着天帝斬魂刀,闖進映月樓要殺了紫虞,紫虞雖然沒什麼大礙,可遼姜卻傷得不輕。現下外頭什麼局面,你自己應該清楚,不需要我說吧?”
我暗暗打量芍漪的神色,看她捏着手左右為難,心中大抵有了答案:“想必是扶青不讓說。”
芍漪急得撓頭團團轉,跟火燒螞蟻一樣,險些跳起來:“您,您倒是沒說,卻三緘其口讓她猜,主上知道一定會生氣的。”
柏無暇撥着茶蓋悠悠抿了一口:“生氣就生氣,我若是服管束的性子,當初也不會叛離昆侖堕仙為魔。無論接下來主上打算用什麼手段什麼方法解決此事,我這個做師父的自然是希望徒弟能夠面對,雖說不可強求她現在就獨當風雨,但也不能被護在庇蔭下,什麼都不知道。”
我眉目微垂:“你覺得他是庇蔭?”
柏無暇輕嗒嗒放下杯子:“我怎麼覺得不重要,你怎麼覺得也不重要,重要的是别人怎麼覺得。你不妨猜一猜,現在外頭那些人,會如何向主上進言?”
我靜靜道:“秦子暮來自凡間,與魔界并非一條心,又能操控天帝斬魂刀,再加上搭救醉靈的舉動,即便不是仙界安排的細作,私下裡也定與仙界有所勾連。如若不趕在與仙界交兵之前,徹底殺了她永絕後患,魔界勢必大亂。”
“說來說去,不外乎就是這些話,扶青大概耳朵都聽出繭子了。”
柏無暇聽罷一笑:“所以你應當明白,現下隻有待在碧滢小築才最安全,也順便想想該怎麼同外面解釋天帝斬魂刀的事吧。”
她又道:“據我聽說,你所召的天帝斬魂刀,是在衆目睽睽下從阙宮飛出去的。不過,你最好不要辯稱那是主上給的,别人根本不會相信,因為主上不可能駕馭得了這把刀。縱然主上将此事壓下來,也隻能治标,不能治本。所以我私心認為,關于這把刀的來龍去脈,還得由你自己出面解釋清楚,隻有治了本裡,才能徹底平息外頭的風言風語。”
我瞪着眼睛啊了一下:“天帝斬魂刀是從阙宮出去的?”
她瞥眼投來一個看傻子的眼神:“衆目睽睽的事,我還能騙你不成,騙你能有什麼好處?”
這句話音方落,柏無暇便托起杯底,埋頭撇着茶沫子吹了吹。
她很淡然,品過這杯茶,起身續又說道:“關于素沃的下落,你也别太着急,興許她隻是另有去處,未見得就回了映月樓。我先派人暗中找找,她既然戴着你的手串,臉上還有一塊顯眼的黑斑胎記,估摸應該不會太難找。如果搜遍魔界還找不到人,那時候再想辦法,也不遲。”
我道:“如果紫虞殺了她怎麼辦?”
她走到門口停下來,轉頭看了我一眼,語氣不緊不慢:“雖然我不知道,你為何會萌生此念頭,但也着實太過于杞人憂天了。紫虞身份貴重,無需跟一個侍女過不去,除非她想利用這個侍女得到什麼。在目的還未達成之前,就沒理由殺人,放心吧。”
随後又同芍漪簡單交代了幾句話,左不過是讓她多費些精神,好好照顧我什麼的,說完便走了。
出于禮數,芍漪将她送出去,我則一個人坐在床邊,合上眼疲憊地沉默良久。
素沃…………
手串…………
天帝斬魂刀…………
忽然,我胸如擂鼓一震,繼而襲上刀剮般鑽心的急痛。
殺千刀的清心丹!
我猛打個寒噤,臉邊沁出細密的冷汗,咬住胳膊瑟縮在被子裡發抖。體内仿佛燎熾着一團火,身上卻如堕冰窖,又驚又寒。
恍惚中,我看到了莫萊山,還看到容熾翻開木盒蓋子,金燦燦的絲帛中央擺放着一顆丹丸。
那顆丹丸……那顆丹丸……是什麼顔色的來着?
我已經不記得清心丹是什麼樣子了,或許再慢慢等上一段時間,我還會忘得更多。忘記吃過清心丹,忘記那晚與容熾的見面,忘記自己曾深深喜歡過一個人。
一個看似近在咫尺,可即使拼命踮起腳尖,也永遠都觸之不及的人。
……………………
……………………
……………………
我感覺難受極了,身體仿佛正在脫離床墊,被一股無形之力緩緩懸上半空,耳邊還依稀傳來帶着哭腔說話的聲音:“主上,怎麼辦啊,我試過好多方法,可子暮她始終都醒不過來……”
不多時,床邊傳來撲通的聲響,我也随那陣動靜再度緩緩掉了回去。
“主,主上?”
”主上!!!”
“您撐着點,我去末陽殿,我去禀報将軍!”
然後便是砰地一聲,有人撞開門闆,跑了出去。
我虛睜着雙眼,餘光看到小半截裙角,一下子閃出門外不見了蹤迹。
床下半暈半倒着一個人,他的嘴角沁出血澤,聲音極度微弱,奄奄一息:“暮暮……暮暮……”
我顫巍巍挪動着指尖,想試圖抓住他的手,可身體沒有力氣,什麼都做不了,也說不出話。
耳邊隻斷斷續續,聽到一陣低靡,且無力的聲。
“暮暮,對不起”
“明日我可能”
“要失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