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側的聲音如同綢緞落下,一滴發稍上的水滴了下來,落在了褚遲的耳朵上,叫她覺得很癢:“......那我還能是誰?”
而站在她面前,離她很近的那個男人就隻是沉默。而他們近得可以聽見彼此均勻的呼吸聲。
“沒事,開個玩笑。”簡珩書後撤了一步,将臉轉向窗外。
褚遲卻忽然意識到,簡珩書大概是覺得自己變化了太多。
畢竟他們在一起的時候,是褚遲僅有短暫的二十四年人生裡最輝煌光鮮的一段時光。
最好的大學,天才的盛名,優渥的家世。
到哪裡都是司機接送,生活起居有保姆照顧,别人要自己一家公司一家公司的投簡曆,她卻隻需要坐在電腦前頭挑選哪家公司能許諾給她的前途更好。
别人苦苦追求卻得不到的一切都是她觸手可得的。
包括簡珩書。
“剛才在海邊給我打電話那個大爺......”
“還是很不好意思,真的,我真沒想到電話打到你那裡去了。”褚遲條件反射地道歉。
“沒有,雖然是巧合,但讓我們再見面了,不也挺好的嗎?”簡珩書仍舊望着窗外。這姿勢讓褚遲隻得懷疑他說了一些虛僞的場面話。“我剛是想問,在海邊那個人說的......有多少是真的?”
看,這麼猶疑。
褚遲又伸出一根手指去抹掉滴在自己肩膀的水珠。和簡珩書的記憶比起來,自己如今的境況實在是狼藉太多,又礙于懷疑自己想要輕生,簡珩書估計是不敢說出口那句“你變化真大”,或者是“你怎麼會變成這樣”。生怕這有多麼殘忍,會刺激到她。
于是他隻是笑,說沒事,我開個玩笑。
“差不多吧,除了要自殺這個事......你一直在這兒不走不就是怕我幹點什麼對自己不好的事情嗎,放心——你不也破産過嗎,你應該能懂啊,真不至于。”
“那你最近在忙什麼呢?”簡珩書用一聲悶咳掩飾。
“修電腦。”褚遲沒有任何的猶豫,很直白地答道。
這個答案實在是太讓人意外了,簡珩書沒忍住從窗外收回視線去看褚遲的眼睛:“......你之前不是學計算機的嗎?”
“對啊,這不正好專業對口。”褚遲很是理所當然。
然後她看到簡珩書又很些微地皺了下眉:“怎麼了,你現在呢,打工的感覺怎麼樣?”
計算機天才去修電腦,還是從京城跑到這麼個三四線小城,這怎麼看怎麼不合理,簡珩書在心裡記下了一筆。
“簡珩書?”
再一次聽到自己的名字,簡珩書才回過神來,意識到了褚遲是在問自己話。于是權衡了一下她的經濟狀況,為了讓她不被刺激到,簡珩書斟酌着胡編:“嗯......不怎麼樣,基本上全年無休,但是沒有加班費,一個月隻給底薪三千,黑心公司還不給上保險。”
原本還因為簡珩書的吞吞吐吐而有些顧影自憐的褚遲一聽這話,看向簡珩書的目光頓時充滿同情。她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那啥,沒事,人生就是起起落落落落落個沒完沒了的。”
“那啥,咱至少都還活着,多好。”
簡珩書感受着肩膀上輕輕的觸感,還以為自己的賣慘安慰到了褚遲,心滿意足地勾了下唇:“嗯,對。”
也就是說他們兩個人雖然沒有頂峰相見,但是卻在谷溝的下坡路上碰見了。
褚遲覺得還挺有意思,正要笑,結果頭發上一滴水落進了眼睛。
而簡珩書在一旁看着她揉眼睛,終于問出了讓他困惑了快一晚上的問題:“你為什麼不把頭發吹幹?”
“......沒有吹風機啊。”褚遲邊揉眼睛邊說。
簡珩書:“……”最未曾設想的答案。
.
夜晚的時間總是過得飛快,趁着兩個人驢唇不對馬嘴地互相揣測的功夫,太陽就已經越過了地平線。天空先是一點一點的從黑褪為藍色,漸漸一道金黃色的陽光漏進了褚遲散發着樟腦味兒和黴味兒的房間裡。
簡珩書就是在這個時候走的。
臨走時他說他還會回來看她,是不是還好好地活着。
被自殺了的褚遲心力憔悴:“嗯,等着你過來收屍。”
簡珩書望着她沉默。
褚遲咧嘴揮手:“路上小心。”
“成,快回去吧,你不是還得修電腦嗎?”
她一個人回去那間空曠的房間了,折騰了一晚上沒睡覺她愣是也沒覺得有多困。大概是因為她的作息一直很颠倒,身體生物鐘對時不時的一次通宵很是習慣。
蠟燭已經被吹滅後擺在了窗台上,簡珩書給她擺的。盤子裡的蠟油也被他用紙巾清理幹淨,放回了廚房的櫥櫃裡。
清洗盤子的時候褚遲說沒事,不用,反正她也用不到盤子。簡珩書似乎不是很高興,但也什麼都沒說,隻在最後囑咐她少吃方便面。
她聽了以後笑着應了,說真是辛苦您了。簡珩書沉默了一會兒,又說,以後别把蠟燭放在書上燒,不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