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吧,就這兒,撞完之後就再也沒動過了。”王秘書負責帶路,郝立負責說話。
“好在撞車的地方也不是路中間,這個把車扔這兒也不礙事......”王秘書神經質的碎碎念戛然而止。
“這......這怎麼......”郝立的聲音有些發抖。
原本光潔明亮的側面車門上,赫然出現了半圈劃痕。
不知道誰劃的。
“亂停車,引民憤了吧。”褚遲迎着王秘書略微呆滞的目光,有些欠揍地聳肩。“這一帶沒監控,你報警也沒用。”
瞅見王秘書的手往兜裡摸,褚遲又出聲制止。接着她又用肩膀拱了一下簡珩書:“看完沒,是該你老闆賠償吧?”
身側傳來的聲音尾音是上揚的,熟悉的明媚色調。隻不過這一次是因為十五萬的賠償款。
也是,在這樣一家五金店能賺什麼錢,十五萬,是不是都足夠如今的她一整年的生活了。
簡珩書看着被撞壞的紅色小摩托,忘了應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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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色與機械的輪廓抽離起來,脫離了物理世界裡它們本來的結構,形而上地擴大,再擴大,化作一個密不透風的罩子,朝着簡珩書蓋了過來,擋去了四周圍喧沸的人聲、狗吠。
當下褪色了,給回憶騰出地方。摩托車的轟鳴由遠及近,直直穿梭了滿是塵芥的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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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是紅色的摩托車。
他第一次見到褚遲的時候。
那也是一個夏天,京城的夏天。他剛畢業不久,投資了一家媒體公司練手。
早高峰,大堵車。他卻是要去見很重要的客戶。習慣了國外的道路,壓根沒料想國内的交通情況。
那時候董事會最是虎視眈眈地排擠他這個空降的股東太子,等着他出錯誤,然後再把他送出去讀幾年書。
沒轍,那車就跟樂高城市的拼插玩具似的,紋絲不動。一排刹車燈紅豔豔,二十三歲的簡珩書按壓眉心,推開車門。
這可真是一場别開生面的開門紅。
“簡少爺,您要去哪?”秘書連忙從副駕駛跟下來。
“騎車吧。”簡珩書歎了口氣,朝着路邊走去。“還有十公裡,一個小時怎麼說也到了,我查了,前面有連環車禍,一個小時内道路是沒法暢通的。帶上文件和電腦。”
早高峰路上車多,路邊的共享單車也基本上被騎走,兩個人沿着馬路找了半天,卻隻找到一輛小黃車。
“這......要不簡少爺您先過去......”
“難道要我一邊談判一邊自己做記錄嗎?”
就在兩個西裝革履的人站在路邊,炎炎夏日烤得兩人渾身燥熱難耐,一籌莫展的時候,一陣自遠處傳來的排氣管聲越來越響。
一輛紅色的摩托車先是從兩人面前駛過,揚起一陣塵土。秘書擺着手咳嗽了好幾聲,咳嗽還沒停,誰知道那輛機車又回來了,停在了他們面前。如同早高峰這一路滅過又亮起的刹車燈。
迎着疑惑與探究的目光,騎車的人摘下了反射着八九點鐘的太陽光的頭盔。
一頭齊腰卷發散落下來,露出一張美得很張揚的臉。同她身下的紅色機車顔色極其适配,比起燈,更像是一盞跳躍的火。
灼人。
那一瞬間簡珩書疑心自己的呼吸與心跳是一同停頓了的。
面前的女人彎起紅豔豔的嘴唇:“去哪,我送你。”
“……不用了。”明明知道這時候答應她應該算是最好的選擇,簡珩書自诩是一個重利重效率而不在乎手段的人,但是那天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脫口而出的卻是拒絕。
他甚至在那一刻都想好了,遲到就遲到吧,單子沒了可以再找——按照這個句式,下一句要接的應該是“XX沒了可就沒法挽回了”。
因為那時候褚遲接話太快了,也無從判斷簡珩書究竟是還沒來得及想他究竟會失去什麼,還是他其實壓根不知道自己有什麼可失去的,就已經畏縮。
“我叫褚遲,遲到的遲。今年二十,在隔壁華大上學,”被拒絕後,他面前的女人撩了一把頭發,絲毫沒有氣餒的痕迹,“你呢?”
“......簡珩書。”簡珩書不知道自己怎麼就乖乖回答了。
“行,那這就算認識了,”褚遲朝着後座一擡下巴,“上車吧。”
她穿着的緊身皮褲随着動作閃光粼粼,連帶着一雙帶笑的長眼睛,給簡珩書晃暈了。
他在秘書震驚且試圖阻攔的目光下點頭,并且慢吞吞跨坐上車:“麻煩了。”
他彬彬有禮地扶着機車邊緣,一點都沒有碰到面前的女人。但她的長發掃過了他的手背,帶着一股好聞的味道。像是花香,勾得人血液循環加快,簡珩書又形容不上來,這是哪一種花。
隻是想到,玫瑰太濫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