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序心緒混亂，自己總結了一番，問道：“成紹，是不是天帝對你做了什麼？你這傷…”
“自望山一别，我就被天帝關進了水牢，受盡折磨。”成紹歎息，“那次怨丹氣息暴露，天帝便派人搜遍了望山，他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得到怨丹！還好蒼照救了你，否則你便會和神女扶光一樣，落得個慘死的下場。”
“你說什麼！母親她…”春序不寒而栗，聽到這個消息，她連站着都失去了力氣，她咬牙切齒，艱難道，“母親她死了？天帝說，母親被先妖主重傷，難道天帝真的騙了我？”
“天帝？你們有聯系？”
“有過幾次，他曾入我夢中，告訴我說母親是被先妖主所害，讓我相信他，還讓我給蒼照下藥。而且最一開始，是你派人用傳聲珠與我傳話，說讓我将怨丹交給天界的。”
“并無此事，我一直被關在水牢，怎麼可能！” 成紹倒吸了一口涼氣，“看來，一切都是天帝的陰謀。”
“我逃出天界時，趁亂在天帝寝閣中發現了這個。”他掌心出現一顆色澤陳舊的傳聲珠，“這裡有全部真相，你看了就都明白了。”
随着那顆珠子飄入她的額間，春序感覺到一陣天旋地轉，瞬間又回到了那個冰雪封山之地。
隻是面前的一切，與天帝入夢時給她看的，完全不同。
“你便那麼愛他，你愛上了一個堕妖！”
身披銀光铠甲的泓玄立于神女廟前的階梯上，高高在上地指着台下跪拜的扶光，怒不可遏，“本帝是三界之主，是三界最強者，你，神女扶光，你怎麼能背叛本帝，背叛天界！”
扶光不懼寒風烈烈，起身反駁道：“泓玄，你自始至終都是忌憚蒼燊的力量，怕他奪了你三界之主的地位，幾次三番的追殺，逼他成為了堕妖，可你忘了，你們曾經是最好的兄弟，卻因你的欲望導緻如今的局面！”
“不是本帝逼他，如今，妖主亂世，是他蒼燊走火入魔，是他要颠覆三界！”泓玄陰狠絕情的神色令人膽寒，他近乎失控，揮動的雙手表達着他的不甘與妒忌。
“本帝不過是為了三界安甯，鏟除惡妖！”
“你是為了你自己！”扶光毫不留情地戳穿了他的心思，可說了這番重話後，注視着他失落的神情，她卻咬唇不忍。
“扶光，我們情意深厚，你怎能不相信我，你這樣，真令我失望！”泓玄倏然緩和了語氣，扶額歎息，故作為難，“我隻是想讓你替天界與他蒼燊講和，若是他不再與天界為敵，你我又何至于鬧到如今這個局面。”
他深知扶光的心軟，隻需好言幾句，便能拿捏。幾番盤算後，他瞧出扶光的猶豫，随即溫柔地将人抱在懷裡，輕聲道：“你放心，隻要他願意歸于妖界方寸之地，我不會為難他的。”
扶光最終選擇再相信他一次，猶豫後點了點頭。
泓玄輕撫着懷中神女的烏發，在她耳邊輕聲念叨，蠱惑道：“你幫我設下縛妖陣法，若是蒼燊不願和談，那這個大陣也能保護天界，你說可好？”
不遠處将一切盡收眼底的春序淚眼朦胧，她搖着頭卻喊不出聲音，試圖阻止扶光，不待她朝前跑去，便卻被傳聲珠扭轉至另一個畫面。
仙妖大戰，屍橫遍野。
滿地屍體變成塵土飛揚而去，随風飄散，直至消失。
扶光身為守護天下的神女，見此場面，心中絕望難捱，她施法試圖救回他們，但都無濟于事。
她對着雲層之上的天帝，不可置信道：“泓玄，你說過今日是和談，你怎麼能…出爾反爾！死的不僅是妖族，還有天界的仙人，你真的如此殘忍嗎！”
“為了三界，死傷在所難免。”
泓玄也知妖主的力量能震驚天地，隻能趁其不備。于是他威脅道：“蒼燊，你若是再執迷不悟，本帝一定殺了神女。”
扶光吼道：“泓玄，你卑鄙！”
蒼燊也明白了泓玄假意和談的陰謀，他拼死抵抗着天界衆神的攻擊，但聽到此話，一時不察，被卷進縛妖陣中，頓時萬千陣法絲将他四肢捆住，抽出他的妖力，加之有天帝衆神為陣法灌入神力，使得蒼燊被牢牢困住。
扶光先前為救人已耗費不少神力，如今眼睜睜看着被壓制妖力的蒼燊奮力掙紮，她趕忙上前營救，可無論如何她都無法靠近，雙腿像是被定住。
“父親！”
此時，無人注意的角落裡沖出了一位孩童，正是少時的蒼照，他哭喊着朝蒼燊跑去，卻被泓玄抓住機會，死死扼住他的喉嚨，狂笑聲響徹天地，“堕妖蒼燊！快快束手就擒！”
小蒼照哪裡是泓玄的對手，就在他将要斷氣時，蒼燊終于放棄了抵抗，煙消雲散前含恨怒吼，“泓玄小人！”
他渾身的妖力被縛妖陣吸去，眼看就要落到泓玄手中，扶光用盡全力掙脫束縛，将陣法中收集的妖力彙聚在一起。而妖力中摻雜着妖主的憤懑與絕望，仿佛向已經死去的衆妖魂魄發出呼喚，一瞬間，所有的妖力迸發出強勁的光芒，煉出了怨丹。
“怨丹由妖氣煉化，這将會是天下最強的力量。”泓玄眼中閃過一絲驚詫，他立馬靠近，伸出手道，“扶光給我，有了怨丹，我便能徹底統一三界，成為永不落敗的三界之主，快給我！”
他的貪婪、陰險通通顯露，扶光厭惡地避開他的目光，随後用神力在空中造出了層層迷霧，将怨丹掩去了氣息。
漫天的飛沙走石中，泓玄尋不到方向，他明白了什麼，急道：“扶光！你敢背叛我！快交出怨丹！”
神女之力散去，視線恢複清明，泓玄緊緊抓住她的肩膀，咬牙切齒道：“怨丹呢？”
“怨丹…被我毀了。”
“什麼！”
泓玄在她身上搜了半晌，确實如她所說，怨丹不複存在。
“你藏起來了是不是，怨丹呢！”
扶光吐了口血，譏笑道：“怨丹沒了，你别想得到它。”
“好，你好得很…”泓玄闆着臉，轉而命令道，“來人！将那個孩子扔進輪回，本帝要讓他曆經人間九世，世世慘死，最後灰飛煙滅！”
“你混蛋！你怎麼能讓一個孩子承受這樣的痛苦！泓玄你不能…”
“閉嘴！扶光，你非要與本帝對着幹，那本帝也不會讓你如願。隻可惜蒼燊唯一的血脈了，積累着世世慘死的怨氣，最後還是不得善終。”
他放聲大笑，可眼眶卻濕了。
“泓玄，我恨你…”
扶光絕望至渾身顫抖，眼淚一滴滴落在塵土裡。
她即将要被帶去天界，也許她已經預料到了自己要經曆怎樣的折磨，神女懇求道：“天帝，臨走前，就讓我和我們的女兒道個别吧。”
聽到“女兒”二字，饒是被欲望沖昏頭腦的泓玄也清醒了片刻，又在巫泯的勸說下，他同意了。
……
眼前的一切化為虛無，将春序帶去了天界最陰森可怕之處。
天界水牢。
醒來的神女扶光感受到喉嚨間的灼燒，直到這種不适貫穿全身，她才明白自己被人喂了東西。
睜開被紅腫的雙眸望去，四周是幽深如地獄的水牢，水裡遊動着的是一條條充滿劇毒的水蟲，随時等待着主人的命令，将她拆之入腹。
她不敢望向對岸那人，明明他如初見時那般光風霁月，一襲淡藍色長袍華貴無比，與水牢陰濕肮髒的環境格格不入，但他眸中無法掩飾的狠毒，證明了他早已不再是曾經在神女廟中，與她相知相守的泓玄了。
她的神力四散，但腦中的記憶卻不合時宜地跳了出來。
月夜裡，身居高位的天帝不顧天規，偷偷溜進神女廟與她私會，少年漆黑純澈的眼眸裡倒映着他心尖上的姑娘，他笑眼盈盈，堅定道：
“扶光，你是我的妻。”
“我早已認定你了，除了你，我什麼都不要。”
……
回憶被絕望的情緒打碎，扶光目光渙散，眼角的淚不自覺地落下，她終于看清了眼前這個男人。
一切的一切，都比不上他對權勢的渴望，而他也早已忘了曾經的承諾。
泓玄似笑非笑，盯着狼狽的神女，道：“扶光，這是千秋散，不管神仙、妖物吃了它，都會被封印法力，你現在如同凡人一樣脆弱，若是你乖乖說出怨丹的下落，本帝會看在你我青梅竹馬的情分上，饒你一命。”
扶光因大戰遍體鱗傷，但依舊有着神女高潔矜貴的姿态，她仰首不屈，吐了口血水，冷冷地回望着眼前早已變心的男人，一字一句道：“怨丹已毀。”
“事到如今，你還是這般執迷不悟！”泓玄站在水牢岸邊，陰鸷的目光中卻帶着幾分不忍，他眼神掃過扶光身上的層層傷口，避開視線，勸道，“扶光，他已經死了，你隻有我，隻有我能保護你。你曾經說你愛我，既然愛我，你難道不希望我擁有這世間最強大的力量嗎？”
“你诓騙我，讓我去找蒼燊和談，但你卻出爾反爾，那時起，我就徹底看透了你的虛僞，我甯願毀了怨丹，也不能讓你得逞！”
“神女，這是你自找的！”
天帝之怒引得水蟲興奮活躍，盡數躍出水面，攪亂了原本平靜的水波，蜿蜒的蟲身反複翻騰，最終停留在神女的腿邊，張開血口，卻遲遲沒有咬下去。
水牢裡隻剩下嘩啦的水聲。
……
遠閣是天帝獨自休憩時愛待的地方，自從扶光受傷後，便被安置在那兒。泓玄雖狠心，但也不忍讓她死在水牢，教訓了她片刻，便将人救了出來，還安排了仙婢蓮清近身侍奉。
他自知與扶光之間的情意已被消耗殆盡，思及此，僵硬麻木的内心竟多了一絲困苦。
我錯了嗎？扶光。
若是他活着，終有一日，你在認清我的卑劣後，會無法挽回地愛上他。
這局，我不能賭。
哪怕你會恨我一輩子。
所以他必須身死魂消，我必須擁有最強大的力量，而你…
他漆黑的眸子鎖住床榻上昏迷的神女，癡迷留戀般地不肯移開視線，嬌俏美麗的神女乖順地躺着，娥眉緊蹙，我見猶憐，再不是與他作對時那副倔強不屈的模樣。
你隻能留在我身邊…至死不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