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在是荒唐。
劉湘玉沒想到一個縣令竟膽大包天到如此,全然不把百姓放在眼裡,還真把自己當土皇帝了。
如此暴戾,為何一點風聲都沒有,還是說上面的人在保他?
或者說是這些百姓不敢揭發。
眼看着一個老人就要遭殃,劉湘玉來不及多想,猛的掙開禁锢住自己的手,替那老婦結結實實挨了兩下。
那老人拽住她的手,劉湘玉恍然間在他手指處也看到了一塊極淡的墨痕。
劉湘玉悶哼一聲,仍不松手,也是胎記嗎?
見劉湘玉受傷了,王安權也不想得罪劉瑾瑜,就擺了擺手叫人退下了:“劉湘玉,你數次擾亂公堂秩序,這也算對你的懲罰了,若是再胡鬧休怪本官不念舊情!”
她看向王安權,咬着牙站起身:“孰對孰錯,百姓心裡清楚。”
“退堂!”
趙無名來的時候劉湘玉還呆呆地坐在一邊,她始終僵硬地保持着一個姿勢,握着筆寫着什麼。
他自然是聽說了這王安權的所作所為。
“在旁人看來,你鬧這麼一出實在不聰明。”
劉湘玉收了筆,看他居然比自己還狼狽不由得打趣道:“你的衣服怎麼了?”
趙無名撚了撚手指,淡淡道:“無妨。”
看來是心情不好,或許是遇到什麼事了。
劉湘玉沒有再問,回到了方才那個問題:“你是叫我不要與之撕破臉面,好找些證據嗎?”
趙無名陪她坐下:“到底魯莽了些。”
劉湘玉也不多說,笑道:“王安權忌諱聰明之人,我不在乎什麼打草驚蛇,先前的謙卑也不過是做做樣子,不然王安權是定不肯叫我上公堂的。左右我這個芝麻小官也沒人看在眼裡放在心上,明日便讓你瞧瞧什麼叫做輿論戰。”
“可你救不下那犯人還要做戲,劉公子,你是怎麼想的?”
劉湘玉隻覺得這人别扭,好像不高興的時候總會刻意的來句公子。
“他活不到明天的,無名兄,我救不了他。”
劉湘玉長了一張很是冷清的臉,因此嘴角不含笑的時候便有種與世隔絕的孤高疏離。
她說這話時淡淡的,琉璃色的瞳孔平靜無波瀾,聲音也理智漠然到了極點,仿佛再說一件稀疏平常的瑣事,絲毫沒有半點公堂上的憤怒堅毅。
趙無名忽然看不懂她了,或者說,他從來沒有看懂過,他覺得自己像是陷入了某種妄念。
趙無名所看到的劉湘玉不過是那一筆一墨看到的影子,或是慷慨的,喜悅的,風流的,憎恨的,無力的。
少年俠氣,結交五都雄,肝膽洞,毛發聳。
趙無名讀了劉湘玉很多文章,他始終覺得眼前人應該是最鮮明熱烈,風流不羁的才對,這樣一絲不苟的劉湘玉活像個行将就木的假人。
微風吹起劉湘玉帽後面的兩條絲帶,她轉了轉指間的毛筆,一大片墨水牢牢印在了趙無名的袖口處。
墨色的印記滲透進趙無名的衣服中,他看向劉湘玉,她驚呼一聲,雙眼慢慢瞪大,臉色绯紅,難得的,她有些尴尬。
倒是增添了幾分生動。
趙無名眉眼低垂,修長蒼白的指尖一抹就蹭上了一塊墨色,他的手指在劉湘玉面前晃了晃,笑道:“玉郎這習慣新鮮的很。”
劉湘玉忘了這毛筆還有墨水,不長記性的後果的就是弄髒了人家的衣服,使得趙無名那本就破舊的衣服更是雪上加霜。
她手忙腳亂地擦了擦,看着這塊印上去的污漬有些窘迫。
“抱歉,方才是我走神了,不若我再賠你一身衣裳吧。”
趙無名同她坐在一起,暖陽的光将兩個人的影子拉的很長,漸漸融合到一起,“我一直以為你和詩中的一樣。”
劉湘玉不喜歡他自視熟稔的語氣,便下意識反駁:“你我相識不過幾日。”
她實在擔不起在他心中這麼高的地位,趙無名這人看着精明聰慧為何偏偏甘願被一葉障目了呢。
他也是不服氣:“你的詩中……”
她坦白道:“趙兄,你何不親自了解我,文學作品都是經過潤色的。我可以寫出《長樂賦》是因為我知曉什麼樣的讨喜,我做不到惟吾德馨四個字,當時名譽與我來說并不是不重要。”
“那你為什麼總在否定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