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淇風穿着一身玄色的衣裳,華貴精緻的燙金刺繡自領口延伸,是幾隻雲雁的形狀。
他懶洋洋地靠在樹底的陰影下,臉龐輪廓分明,兩道劍眉微微擰在一起,哪怕是閉着眼睛也能讓人感受到他的不耐。
薄唇自兩邊扯出一抹譏诮的笑,更勾勒出少年的俊逸。
“小風?”
趙無名似乎意外這場糾葛為何将趙淇風卷了進來,自始至終他都沒有看到這個時空的自己出現過。
“他方才那句話是什麼意思?”
劉湘玉抓到了趙淇風話裡的重點,也是疑惑:“齊璟快死了是什麼意思?”
對了,齊璟活不過二十四歲。
想到這個,趙無名竟是出奇的鎮定。他比劉湘玉大兩歲,這裡的齊璟也比牡丹大兩歲。
今年,他正好二十四,所以趙淇風才會說他快死了。
“難道是這個時空的齊璟有什麼隐疾?”
“不曉得。”
劉湘玉全然不知那些事情,胡思亂想間便覺得愈發有這個可能,趙無名以往的那些身份,像是個個都沒有好結局,那趙無名呢?
劉湘玉内心無比擔憂,面上依舊雲淡風輕,還不先不要問趙無名的好,他自進來後便走勢憂心忡忡的,若問了怕不是又要胡思亂想。
“巫岷已經答應帶我去南疆了。”
趙淇風卻并不領情,他眼尖地看到了牡丹手腕上的傷痕,神情似有瞬間的凝滞,但很快又恢複了那副譏諷嘲弄的樣子。
他兇狠地将掐住牡丹的脖子,将腰間的短刀抵在她的臉上,威脅道:“你最好能将龍骨取回來,不然我哥死了,我定會殺了你。”
龍骨?
趙無名之前尋的龍脈,最終的目的地便是在南疆,先前他以為那不過是一本影響着大祈國運的細作名單,如今裡面走了一遭,他才驚覺這龍脈很有可能是當初劉安珩的系統送出去的其他穿越者的名單。
不論傳聞是否可靠,趙無名都要找到這份名單。
當初傳送失敗,劉安珩的系統定然找到了殺死他的辦法,此間秘境想來是屏蔽了劉湘玉的系統,既如此,他出去後更要好好利用這份名單。
“究竟是什麼樣的仇恨竟能讓趙淇風對一個女子下殺手?”
如此兇狠惡劣的趙淇風,她還是第一次見。
可趙無名卻看出了一絲端倪。
趙淇風的眼中醞釀着濃稠的黑,裹挾着的叫人看不清的複雜。憎惡時好似對面的女子是他的仇人,細究下去又能發現他拼命壓抑的幾分情。
“不是恨,趙淇風對她有情。”
趙無名的臉色黑了大半,說的笃定。
他愈發覺得事情的發展正向他們這邊靠攏,就如同一場大戲,待到所有的主人公出場的時候,這戲台子便也唱了起來。
“你确定?”
劉湘玉很是質疑,遲鈍如她也聽出了趙無名話裡的醋意,她又問:“話說小風以前是不是很喜歡我的文章啊?”
趙無名反駁:“學人精罷了,隻是我喜歡什麼,他也要欣賞幾句。”
劉湘玉意味深長地哦了一聲,對趙無名這般如臨大敵的模樣暗自發笑,嘴上調侃道:“原來是阿頌喜歡啊。”
趙無名窘迫羞恥,眼神飄忽不定地撇向一邊。
牡丹做出一副引頸受戮的模樣,她甚至挑釁地往前走了兩步,直逼得趙淇風的刀往後收了兩寸。
“王爺憑什麼殺我?”她撩了撩耳邊的頭發:“論輩分,王爺該叫我一聲嫂嫂才對,齊瑾就比王爺乖上許多。”
“不知廉恥,一個心機深沉的青樓女子,有什麼資格嫁給我哥?”
難聽的話不要錢地往外吐,趙淇風抓住她那隻受傷的手腕,用力捏緊,草草包紮好的傷口又滲了血,牡丹的臉色瞬間蒼白,冷汗布滿額頭。
饒是如此,她也沒有皺一下眉頭,反而用手攀住趙淇風的脖子,湊上前道:“你是恨我騙了你,是因為當初我利用了你的一腔情意,在答應嫁給你的第二日便和齊璟上了床?”
劉湘玉被這般露骨的話驚得咳了兩聲。
趙無名看了看牡丹,又看向劉湘玉,難得沒有亂吃飛醋,心裡想的卻是,不管經曆幾世,劉湘玉還是這般孟浪,這樣的話說出來一點都不曉得害臊。
“惡心,我怎麼會喜歡你這樣虛僞勢利的女人?”
趙淇風一把甩開她,居高臨下地看着她,眼裡的厭惡如同實質。
“南疆之行,我會暗中跟随,若你敢耍花招,我定會殺了你。”
牡丹捂着肚子在地上喘氣,笑的依舊妩媚,“好啊,那王爺可要好好保護奴家。”
臨走前,趙淇風故意道:“下個月,便是我哥和公主辛朗頌格的大婚。”
趙無名心頭一跳,暗中抱怨這小子實在多嘴這麼一句,他偷偷看了眼劉湘玉,松了口氣,好在沒什麼異常。
“還真是精彩。”
劉湘玉面色複雜,半晌才說了這麼句話。
“辛朗頌格可是豊國的那位公主?”
趙無名連忙道:“我未曾見過這位公主,心裡也沒有别的想法。”
“聽聞這位公主柳絮才高,樂善好施,不僅解決了豊國稅收纰漏的問題,還制定了一系列的土地法,日後若有機會,我也想結識一二。”
趙無名:
他能指望劉湘玉這塊木頭明白什麼?!
五日後,玉人京終于幽幽轉醒,她的眼上蒙了厚厚的紗布,無邊的黑暗叫人膽怵,她不敢亂喊,方要掙紮着起身,便被人按住了。
“省點力氣吧,後日随我回南疆。”
巫岷吹了吹手中的藥,喂玉人京喝下。
“是解藥嗎?”
“治你的眼睛,我的血救不了你。”
巫岷取了幾日的心頭血,混在解藥裡喂給玉人京,可她體内的蠱蟲非但沒有被殺死,反而因為他的靠近愈發興奮。
他開始懷疑這解藥有問題。
便抓了一對新婚夫婦逼他們吞下了情人蠶,又以同樣的方法喂給他們解藥。
毒解了。
解藥的方子沒問題,隻是因為他不喜歡玉人京。
強求出來的結果本就是壞的,玉人京卻覺得這樣也好,起碼在自己死之前,巫岷都不會丢下她了。
“巫岷,你現在是不是很讨厭我?”
“不讨厭。”
那就好,玉人京原以為他會讨厭自己,理智提醒她此刻應該停下來,裝成乖巧的樣子不去糾纏巫岷。
可她控制不住自己,又追問道:“能不能不要和牡丹姐姐成親,她不喜歡你。”
“嗯。”巫岷往她嘴裡塞了個蜜餞,心裡好笑:“你慣會在我面前裝乖巧,這會還叫上了姐姐。”
玉人京隻聽到他答應自己了,從小到大,巫岷答應自己的任何事情都不會食言。
“她的孩子是你的嗎?”
“不是,我從未和任何女子有過親密關系。”
玉人京又有些困了,但她此刻太興奮了,巫岷這般姿态又給了她希望,她還想說些什麼,便聽到巫岷說:“你什麼時候對我有了别樣的心思?”
“是你對我太好了,巫岷。好到我也記不清什麼時候對你生了别樣的情愫,兄妹情誼,還是男女之情,我分得清。”
臨睡前,她似乎聽到了巫岷惆怅的歎息。
“可我分不清。”
巫岷守在她的床頭,目光複雜迷茫。
總覺得哪裡怪怪的,趙無名在二人間逡巡,這分怪異的磁場一直到玉人京下一次蘇醒。
在梁府賴了十幾年,巫岷終于離開了自己在中原的家,梁豐已經蓄起了胡須,他還是像第一次見面那樣意氣風發。
梁豐沒有多問什麼,隻是貼心地為他備好馬車和盤纏,臨走時拍了拍他的肩膀,用兩句玩笑的話沖散的離别的傷感。
巫岷看着這兩足以裝下七八人的豪華馬車心中感動,這哪裡是馬車,這分明是所移動的屋子!茶水糕點一應俱全,放了幾壇好酒,準備了一床被子。
他握住梁豐的手,說:“好大哥!我還從未見過有床的馬車,你莫不是貪了吧,怎麼弄來這樣好的馬車?”
梁豐氣的踹了他一腳:“去你的吧!皇上念我這次有功,便賞了白銀三百兩,你這馬車是我找朋友特意找人定制的,小玉這個情況,定是不能久坐的,哪裡有躺着舒服。”
金錢這些身外之物于梁豐而言本就沒什麼用處,他伶仃一人,又沒有妻兒,府中下人也不多。
至于那些官場上的彎彎繞繞,他更懶得應對,梁豐情願一輩子這樣待在上陽郡,把這裡的百姓照顧好了就行。
巫岷将自己挂在脖子上的銀環摘下來,交給梁豐,道:“這是我從小就戴着的,吉祥鎖,現在送給梁大哥,會保佑你從此以後都平安順遂的。”
梁豐伸手拒絕,“如此貴重,你給我做什麼,我可不要。”
“就當是個信物,萬一我再來中原,找不到住的地方還來叨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