細風搖曳,吹散了古樹上的紅綢,那塊寫着巫岷的木牌落到他的腳邊,劉安珩不急不躁鼓了鼓掌,他看着跪在地上的巫岷。
再次問道:“你說你犯了什麼罪?”
巫岷略過劉安珩,看向被聖火籠住的玉人京,她的面前是屍體腐敗的神女,難捱的惡臭混雜在空氣中,神聖的信仰變成了一具腐朽的屍體,就如同神的墜落。
他們同在,竟是在此刻了無差異。
“我,無罪。”
透過層層火影,玉人京與巫岷安靜的對視着,他的眼神是那麼悲傷,隐忍到叫玉人京有些愧疚。
巫岷深吸一口氣,将掉在地上的木牌撿起,緊張緊握在手中,建設許久的反抗之心又被他壓下去,他看着祭祀台上的人偶。
小玉。
包圍在兩側的是他南疆的子民,在聽到劉安珩的話後都變成了他的敵人,滿臉怒意地看向他。
對于他們和曾經的自己來說,神的信仰高于一切。
巫岷站起來,大聲道:“我無罪!有罪的是他!什麼是神女,什麼是神明,便是罔顧他人性命,滿足自己的私欲嗎?”
“你們看看清楚,所謂的神女不過是一句死屍,是被你們的孩子祭奠的屍體!”
巫岷深吸一口氣,似乎要将這幾年的不滿怨憤全都發洩出來,他繼續吼道:“每年三名女嬰煉制成的屍油塗抹在這具屍體的身上,是為了什麼?神女複活後又能帶來什麼?”
四周一片寂靜,巫岷的小狼似乎感受到他不穩的情緒,跪趴在他的身邊輕輕舔舐着,族人們一言不發,面上淡漠冷然,完全沒有了以往對這個少祭祀的尊崇愛戴。
他們的眼裡,隻有劉安珩。
“為了神女而亡,有何不可,少祭祀,您南疆下一代的族長怎可不敬神明?”
說話是是他最親近的朋友,
“若神女能夠複活,便是讓我死也心甘情願。”
“那你們有沒有問過她願不願意?”巫岷看向玉人京,顫巍巍的手指指向她。
巫岷看出來了,玉人京乖坐一旁,眨了眨眼睛。
“可是,她不是您帶回來的嗎?”
“對啊,您的使命不就是将神女帶回來嗎,回到我南疆神域,喚醒神格,極樂登天。”
“少祭祀哥哥,您之前不是最想複活神女的那個嗎,怎麼到了如今變了想法?”站在最前面的小孩一臉單純,她眼神懵懂地看向玉人京,又問:“為什麼要說我們殺人了呢,她不就是神女姐姐嗎?”
“她不是,她是……”巫岷蓦地哽住嗓子,突然發現無論自己如何解釋都是徒勞。
烏壓壓的黑袍逼近,将他淹沒,他們的眼神充滿了不解,憐憫,和歎息。仿佛巫岷是個誤入歧途的孩子,有人喊他向神子認錯,亦有人聲讨他壞了規矩,即将遭受天譴。
身邊的小狼和伴他長大的老虎嘶吼着,以攻擊的姿态護在他的面前,于是又有聲音傳來,讨伐着他們曾經的守護神獸是不通人性的畜生。
底下的人一言一語的質問将巫岷緊緊包裹,他被壓的喘不上氣來,隻覺得自己體内有無數蠱蟲爬行。
“她是什麼,少祭司又想說什麼?”劉安珩笑着摸了摸小女孩的頭,玩世不恭的語氣戲弄道:“還是說,咱們的少祭祀動了恻隐之心?”
眼前的一幕叫劉湘玉看了更覺荒謬。
有的人跪着,被套以正義之名的枷鎖困住,而那高處的審判者逆着光,臉上的愚昧固執無藥可救。
“這些人竟跟中邪般擁護劉安珩,虎毒不食子,将自己的親生子練成屍油,簡直駭人聽聞。”
“因為相比較失去的,他們更相信,也更期待自己日後能夠得到的東西。”
“凡人百年化作枯骨,偏偏叫他們見到了神仙,那仙人長居于此,告訴他們哪裡有藥草,哪裡有蠱蟲,甚至會教導他們知識,而後再杜撰一些故事,哄得他們相信了自己的命數,長久以來積累的信仰,不知過了幾代,玉娘,清醒的能有巫岷一個,已經很不容易了。”
趙無名無悲無喜,冷靜而又殘忍地闡述這件事。
劉湘玉似乎也能理解,但依舊感到悲哀。
“自進入南疆之後,趙淇風和齊璟好像從來沒有出現過。”
“我有些好奇玉人京和牡丹娘子的計劃了,你瞧,那拙劣的演技連你我二人都瞞不過,更何況一個是與她朝夕相處的巫岷和始作俑者劉安珩呢?”
劉湘玉點了點頭,她看着眼前和齊璟一模一樣的劉安珩,問道:“劉安珩的靈魂已經這麼穩固了嗎?”
“不是。”
趙無名笃定道:“他就是齊璟。”
“什麼——”劉湘玉猛然閉了嘴,再望過去眼神充滿的不可置信,她怎麼能忘了,劉安珩能夠輕易進入将死之人的身體。
“将那外族人拖上來。”劉安珩接過巫岷的牌子,丢盡了火焰中,他笑着依靠在玉人京的肩膀上,眼神中的戲谑似乎是在挑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