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裡人都說大殿下是個冷心冷肺的無情之人,目無尊卑,毫無規矩,偏偏陛下又對他寵的無法無天。
白術嚴一直想不明白,分明是長得一模一樣的雙生子,怎麼這兩人的性格差别如此之大。一個是不愛說話心思深沉的悶葫蘆,一個是喋喋不休毫無城府的傻白甜。
而且這大殿下對待皇上的态度,似乎太過分了點,不但直呼其名,冷嘲熱諷,還在殿門口立上了‘齊臨生與狗不得入内’。
是白術嚴聽都不敢聽的程度。
聽說那晚跟在陛下身邊的太監都以為自己要掉腦袋了,結果陛下居然說了一句‘阿頌終于肯理朕了’,然後就滿臉欣慰的去找皇後了。
當真仁慈。
倒是齊瑾,第二日聽說這事後連忙跑去了趙無名的宮殿,将那牌匾砸的稀爛,一邊用力踩着一邊罵齊璟不孝順。
反倒是齊璟,輕飄飄一句‘你現在踩着的就是齊臨生’就将齊瑾治的服服帖帖的。
這人簡直是來讨債的。
私下裡,齊瑾經常纏着他問自己的哥哥到底是什麼病,還有沒有救了。
白術嚴說:“不好說,看這态度,齊璟更像是單純讨厭你爹。”
齊瑾臉一皺,又開始不滿地抱怨:“父皇上輩子是殺了哥哥全家嗎?”
可憐的孩子,都開始說胡話了,這不都是一家子嗎?
再說了,真正作惡多端的人是沒有來生的。
白術嚴起了興緻,抓着人給他講了一堆佛法神鬼的典故。
齊瑾聽不感興趣,轉頭又去粘他哥了。
想他白術嚴一代神醫,偏在齊璟這裡栽了跟頭,還不知道是什麼原因。皇後娘娘每每與他歎息,都叫他覺得要折壽了。
這條繩子打了死結,可白術嚴根本就找不到結在哪裡,便隻能自己一點點摩挲,他推算了好幾卦,齊璟都是一生順遂無虞,氣運極佳的帝王之相。
可眼下看來卻不是這麼回事。
頭一次,白術嚴有些懷疑自己的占蔔水平,他叫來巫岷,得到的結果還是一樣的——他覺得大祈要完。
某次,在趙無名乖乖喝完藥之後,白術嚴忍不住感歎一聲:“殿下,你幼年是經曆了什麼慘絕人寰的虐待嗎?”
趙無名一愣,便又聽到他用玩笑般的語氣說道:“你看你,出身尊貴,父母恩愛,兄弟友善,簡直是集萬千寵愛于一身啊!你說你,小小年紀怎麼會有心病呢?”
“若說是從娘胎裡帶出來的,可你弟弟為何就沒事?”
齊璟平靜地打斷他:“因為他不是我弟弟。”
趙無名說這話的時候碰巧又被下課趕來的齊瑾聽見,他腳步一頓,委屈不解的神情浮現,濕漉漉的眼睛裡馬上蓄滿了淚水。
捧着一顆碎掉的心跑開了。
齊璟:... ...
白術嚴想不到有人會對自己的家人涼薄成這般模樣,他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說些什麼。
理智叫他不要跟自己的病人一般計較。
可是......
“你幹嘛說這麼讓人傷心的話?”
“鏡花水月,莊周夢蝶。”
趙無名看向他,空洞幽深的瞳孔似乎帶着嘲弄,他說道:“瞳崖,我多希望你日後也會記得。”
“記得什麼?”白術嚴滿頭霧水,那一刻,他竟覺得齊璟身上有種駭人的壓迫感,是比以往來的更洶湧的死氣。
然而他現在看到的齊璟,正眼含笑意地看向旁邊的空氣,他的頭停靠在半空中,身子扭成一個松散奇怪的弧度,看上去就跟靠在什麼人身上一樣。
白術嚴使勁揉了揉眼睛,卻看到齊璟更加溫柔地說着什麼,可他身旁,空無一人。
莫非是病得更嚴重,都有臆症了?
白術嚴不敢耽擱,連忙叫來了巫岷一起,他小聲道:“我進宮前,小齊璟也這樣嗎?”
巫岷難得神情嚴肅起來,能讓趙無名如此模樣的隻有一個人,那就是他口中的劉湘玉——這一世的牡丹娘子。
可他為什麼看不到?
空氣突然安靜。
劉湘玉眨了眨眼睛,有些疑惑地看向趙無名。
問道:“他方才叫你齊璟?”
“是。”
“那他們是看不到我嗎?”
“應當是。”
趙無名的心思全然在劉湘玉身上,他看向旁邊的空氣,答的認真,竟叫白術嚴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酒意被消散大半,他又揉了揉眼睛,問巫岷:“齊璟身邊有人嗎?”
“有人,是他的......妻子。”
巫岷意味深長地看了趙無名一眼,便将白術嚴拽走了。
趙無名顯然高估了劉湘玉,哪怕以後的她過于聰慧,敏銳,可面對這種情況,她也隻是驚訝地睜大了眼睛。
說道:“小無名!這可真厲害,我都能控夢了。”
“肯定是我這幾天學習太累了,做的夢又多又雜,都串了。”
趙無名問:“你覺得這是夢嗎?”
“不然呢?”
“總不能是我真的穿越了吧,夢境和現實我還是能分清的,夢裡都是假的,假的真不了。”
“可不能認真。”
劉湘玉沖他笑,身影漸漸消散。
離别來的猝不及防,在他們重逢後的第三年驚蟄天,趙無名再一次失去劉湘玉。
距離第三次見面遙遙無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