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氣中暗潮湧動,聰明人之間的博弈掐頭去尾,無需多言,齊隐便明白了她的意思。
“為什麼幫我?”
沒有了劉湘玉給她設定的這層人設,阿滿自在許多,她歪了歪頭,很有意思的反問齊隐:“你留我這麼些時日,不就想知道我對你有沒有用嗎?”
“齊隐,如果我沒用的話,你會殺了我嗎?”
“不會。”齊隐并未多做思考,脫口而出。
“真是個聖人啊。”
阿滿的語氣說不上是在贊美還是嘲諷,她胡亂掃了掃琴弦,笑道:“小世界崩壞後,外面的人就會派上一個通關者來修補遺留的漏洞,到時候,你可以同玉娘一起出去。”
齊隐沒有問她怎麼知道的,也沒有問她為什麼這麼笃定劉湘玉一定會再回來,他隻是平淡的問她要如何做。
阿滿告訴他的答案是死亡。
劉湘玉聽到這裡打斷系統講故事的聲音,狐疑道:“阿滿怎麼會知道這麼多?”
系統平靜:“齊隐不愛她,事情也并未像你預料的那樣發展,她産生了意識和思想。”
“更何況,她原本就不是我們......”系統頓了頓,改口:“鏡子裡的人。”
“不是鏡子裡的人?”
劉湘玉不太明白他這句話的意思,又說:“可之前的任務者也同樣會留下一個傀儡來代替自己在鏡中生活,并未有什麼異常。”
“那是因為齊隐愛你。”系統輕飄飄的說,“他早就知道了。”
知道了什麼?
她的身份嗎?
劉湘玉的腦子亂糟糟的,她逃避,因為想不通答案便大言不慚的反過來指責他:“你怎麼會懂人類之間的事。”
系統歎了口氣:“玉娘,如果一個傀儡知道了自己是傀儡,她會怎麼辦?”
“當然是擺脫這個身份,要自由......”
劉湘玉反應過來後立馬噤了聲,迷茫的看着四周。
“自由……”她不知道該說什麼,此刻,任何語言從她的嘴裡說出來都顯得那麼蒼白無力。
她蜷縮在地上,兩隻手纏繞在一起,指甲絞着手心的肉,眼淚要掉不掉,隻一個勁的憋着,忍着,一言不發。
系統給足了她思考的時間。
“她在利用齊隐。是她自己更想出去,但找不到合适的辦法,便先利用齊隐,是不是?”
劉湘玉試圖說服自己,但沒有人附和她。
半晌,她似乎是卸了全身的力氣,說:“可是齊隐怎麼會相信她這麼拙劣的謊言,她一看就是别有用心的。”
系統卻告訴了她那個不可能。
“齊隐信了。”
“你心裡明白,他一定會信的。”
劉湘玉的手腕被鐵鍊子硌得酸痛,她将眼淚憋回去,又擡了擡胳膊,換了一個姿勢,依舊在自欺欺人的否認着什麼。
“齊隐是《隐》的主人,他不會死的。”
系統輕笑,聲音中似乎有些隐秘地怒火:“劉湘玉,你還要裝傻到什麼時候。”
劉湘玉垂眸。
“玉娘,你到底什麼時候才能明白,鏡子裡的人也是人呢,即使是被你視作替代品的滿娘也會有自己的貪嗔癡念。”
“他們不是你眼中可有可無的東西,他們也會疼。”
劉湘玉還是一如既往的自負固執,聽完了他的話後并不作言語。
良久,她才擡起頭,冷漠的臉上看不出半點方才的關切,她的嘴角挂着譏諷的笑,說道:“可你又在打抱不平些什麼,我這樣做不都是你們要求的嗎,所以你現在又要我共情些什麼呢?”
齊隐仿佛被人當頭一棒,千言萬語堵在口中,咽不下吐不出。
他早該知道的。
劉湘玉固執,天真,殘忍,無情,愚蠢。
劉湘玉是個徹頭徹尾的騙子,是個從内到外都很糟糕的家夥。
如果她為官,那麼她一定是個冥頑不靈,自私惜命的小人。
齊隐無數次告誡過自己,劉湘玉根本不值得他這樣做。
他應該報複回去,而不是像現在這樣用一個劉湘玉看不見摸不着的什麼狗屁系統的身份陪着她。
齊隐死過很多次。
每一次醒來,他都待在同樣的位置,時間停止在那一刻,周圍的人沒有半分異常。
朝中官員不滿,聯合上奏儲君玩物喪志,過度沉迷問道修仙之論,說他擔當不起一國之君的重任,都在懇求皇上廢除東宮,重立儲君。
于是齊隐回宮後再一次被廢除儲君的身份,許是皇後憐惜親子,請皇上給了他一個閑散的富貴王爺當着玩。
父皇說他被妖女迷了心智,對他的寵愛也不複從前,拂袖離去前憤憤道:“為了一個賤戶女子如此這般,就當朕從來沒有你這個兒子罷!”
寒冬臘月,他在雪地裡跪了整宿,眉目間全無半分從前的桀骜。
他躺在床上,細聲安慰哭紅眼睛的母後,叫她不要傷心。
母後說:“母後還是喜歡你從前那般張揚桀骜的性子,我的兒,你如今怎得變成了這樣?”
他乖順的躺在母後的懷裡,任由她輕輕撫摸自己的臉,笑道:“母後,是兒子長大了,小時候母後不總是期盼着兒子快些長大嗎?”
“可要是早知道你會吃這麼多的苦,母後便希望你像小時候那樣混一點更好。”
“都怪本宮,早知道會有今天的局面,那年生辰就不叫那琴女來了,倒也省了一段孽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