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淇風被勒令待在皇宮跟在齊瑾身邊,期間也學會了不少事情,他隐隐覺得趙無名有些交代後事的感覺,心裡不免有些害怕。
趙無名制定了一系列新的律法刑法,又告訴齊瑾宮中能重用的大臣有哪些,甚至連今年冬天可以提拔的女官都寫在了紙上。
“我不是九歲稚童。”齊瑾打斷他的喋喋不休,喊他‘哥’。
“你辛苦了,阿熙。”
趙無名揉了揉他的頭,第一次喊他的小名,恍然間令齊瑾想到了夢裡歡樂的一家人。
可如今隻剩下了他。
趙無名也要走了。
齊瑾重重點了一下頭,‘嗯’了一聲,說:“放心吧!我肯定會等你回來的,我不是當皇帝的料,大祈還是交給你跟劉湘玉吧!”
“我要去豊國找壽華了。”
“你喜歡辛朗頌格嗎?”
“喜歡。”齊瑾并不避諱,說道:“我跟她差了點緣分,她不願留在大祈,想自己當皇帝。”
趙無名笑了一聲,說:“跟劉湘玉有話聊。”
“你猜的太準了!她見到我的第一句話就是,聽說你們這有個大名鼎鼎的女欽差,我能見見嗎?”
兄弟二人聊了很長時間,齊瑾不願意睡覺,趙無名說他第二日還有早朝。
齊瑾直勾勾的看着他,說:“我和小風隻有你一個親人了,哥,你會回來嗎?”
努力粉飾的太平在此刻被無情的拆穿,此情此景,似乎正在跟之前夢裡發生的事重合。
不同的是齊瑾并沒有苦苦哀求的挽留他,兩人心照不宣的誰都沒有提起。
趙無名輕輕摸了摸他的頭,臉上挂着溫和的笑 ,那雙眼睛裡星星點點,似乎有些光亮一閃而過,齊瑾來不及捕捉。
但他享受兄弟間這份少有的溫馨。
于是齊瑾率先打斷這場談話,将被子拉到頭頂背對着趙無名,聲音很悶:“我困死了,要先睡了,你走的時候不要吵醒我。”
“好。”
趙無名是個言而有信的人,他靜悄悄的離開,不留絲毫痕迹。
天蒙蒙亮的時候,趙無名終于攜着一身風霜歸來,他從馬背上下來,隔着老遠便看到了劉湘玉。
不知道是不是在刻意等他。
趙無名不敢确定,甚至有點不敢上前,他兀自别扭着,卻不知道該怎麼和劉湘玉解釋。
最後還是劉湘玉發現了他,她提着衣裙跑出來,在趙無名還沒有完全反應過來的時候撲進他的懷裡。
至此,曾經的不悅怨怼自動消散。
趙無名深深的埋進她的頸窩裡,仿佛要将她揉進自己的骨血裡,恨不能永遠黏在一起。
兩人抱了很久,似乎都在貪戀彼此懷裡的溫暖。
“阿頌,我們和好吧。”劉湘玉說。
趙無名還有很多話要說,但他又不知道說什麼,因為劉湘玉總在包容她。
大多時候,趙無名面對劉湘玉都是有種力不從心的頹敗,她像一陣風,像握不住的水,像是轉瞬即逝的煙花
于是他便安慰自己,以後會有機會的。
趙無名沉沉的‘嗯’了一聲,說:“好。”
其實劉湘玉并不吝啬自己的愛意,大多時候趙無名并不相信,他患得患失,實在沒有安全感,越是這樣,他越憋在心裡。
實在過于愚蠢。
去南疆的路上,趙無名總是心神不甯,他掀開簾子往外瞧了瞧,竟不知何時下起了雪。
“南疆還會下雪嗎?”
白術嚴伸手接住一片雪花,瞧着并沒有融化成水的雪說道:“自然不會。”
“我可是仿照着苗疆做的,怎麼可能會下雪,更何況這裡是周陵。”
周陵岸沒有冬天。
梁竟則不喜歡騎馬,他很是自覺的同劉湘玉一起坐在馬車裡,優哉遊哉的像是出來郊遊一樣。
“這裡不對勁。”
“明眼人都看出來了。”梁竟則忍不住吐槽:“你又不知道哪裡不對勁。”
“你怎麼知道我不知道?”白術嚴不服氣,也嗆出聲,十分理直氣壯:“你知道,你說啊!”
“我不知道。”
梁竟則将簾子拉上,看向劉湘玉:“你知道吧,你這麼聰明。”
劉湘玉似笑非笑:“不及你見多識廣。”
趙無名滿頭霧水,不知道他們在打什麼啞謎,剛要說話,就被梁竟則攬住肩膀,道:“唉呀,我可是答應了齊瑾保護你的,一會躲我身後就好!”
劉湘玉冷笑一聲,将他的手大力拍開,哼道:“那你記性是真不錯。”
和他們印象裡的南疆沒有什麼區别,隻是覆上了一層厚厚的雪,那棵古樹下的棺材裡泡着一具拼湊而成的屍體。
劉湘玉靜靜看了一會,伸手附上她的胸口,靜悄悄的,跟死人一樣。
忽然傳來一陣鈴聲,熟悉的場景接着上演,劉安珩催促她殺了這些人。
茶茶她們陷入了妄念,沉浸在過去經曆的痛苦中。
而梁靜則完全就是在裝的,他悄悄繞到劉湘玉後面,不知在觀察着什麼。
天地間變得一片瑩白,隻剩下一具棺材還靜靜地躺在地上。棺材裡的人慢慢起身,帶出了一身的鮮血,她走到劉湘玉面前,聲音沒有半點波瀾。
“殺了他們嗎?”
趙無名隻慌神了一下,不過是甩了個頭的功夫,他便看到劉湘玉殺掉了最後一個人。
他們甚至來不及叫出聲,眼神還渙散着。天上的漩渦迅速旋轉,他們的身體變成數不盡的光點被吸上去,刹那間消失不見。
劉湘玉歪了歪頭,走向滿娘,笑道:“怎麼,還滿意嗎?”
天地間瞬間狂風四起,那個漩渦逐漸變小。
滿娘的面容扭曲了一瞬,但很快就恢複了過來,還來不及說什麼,她就猛地睜大眼睛,發出了一聲痛苦的嘤咛。
沒有任何預兆的,劉湘玉将刀捅進了她的心窩,然後不顧劉安珩如何的嘶吼直接将那顆心髒掏了出來。
劉安珩不知道自己為什麼出不去了,他隻能眼睜睜看着劉湘玉将他好不容易找到的滿娘親手毀掉。
劉湘玉的頭滲出細密的汗水,她咬着嘴唇,又伸手摸到滿娘的肋骨,然後用力拽了出來。
砰的一聲——
屬于劉湘玉的心髒和劉安珩的肋骨被分離出來,這具空蕩蕩的軀殼無法再承載有記憶的靈魂,以一種十分慘烈的方式爆炸了。
趙無名眼疾手快的護住劉湘玉,但在巨大的沖擊力下他還是被炸傷了後背。
劉湘玉看上去更加痛苦,她擰着臉不停地嘔出鮮血,又哭又笑,她的臉色都憋紫了,眼睛一眨不眨的望着趙無名,艱難道:“你,将劉安珩殺掉。”
“怎麼做?”
趙無名手忙腳亂的,他下意識去尋梁竟則的身影,卻發現此時除了他和劉湘玉再沒有任何人。
不斷有石頭從天空上砸下來,劉湘玉将刀遞給他,說:“我不會死,相信我。”
“但如果你不這樣做,我就真的死了。”
趙無名顫抖着手,學着劉湘玉的樣子将刀子抵在她的心口,然後閉上眼睛,一個用力便把那顆心髒挖了出來。
劉湘玉猛地突出一口血,她緊緊握住趙無名,看向他身後的劉安珩。
“你殺了滿娘!”劉安珩張牙舞爪的像要撲過來,卻被趙無名一腳踹翻到地上,“你為什麼要殺了她!”
趙無名緊緊的将劉湘玉護在身後,跟她說的一樣,劉湘玉并沒有死,胸口處也不再滲血,她劇烈的喘息着,扯出一抹諷刺的笑:“那是我的心髒,我如何就不能取出來了?”
“你才是,冒牌貨。”劉湘玉臉上露出解的笑,繼續說:“滿娘早就死了。”
風沙劇烈,石頭越來越多,劉安珩暴怒起身,想要殺掉劉湘玉,可他的魂體太虛弱了,能支撐他這麼久的一直都是執念。
可他堅持到最後的執念隻是一場笑話。
“很久之前,你便得償所願過。”劉湘玉靜靜的看着他,問:“你還記得小滿死之前說過什麼嗎?你同她,差一點便成婚了,是你給她下了蠱。”
“滿娘等你了,可你認不出來。”
劉安珩跪在地上,頭疼欲裂 ,無數記憶湧進腦海,他猩紅着眼睛不願意承認,說自己不後悔。
“殺了他吧,阿頌,這一切該由你結束了。”
能殺死劉安珩的并不是劉湘玉,而是被他搶占了人生的趙無名,這個世界,原本的主角。
劉湘玉覺得自己應該把原本屬于趙無名的人生還給他。
任憑劉安珩如何的不甘心,他都再掀不起任何風浪了,劉湘玉閉上眼,強忍着疼痛走向趙無名,沖她笑着。